95.一万之后

    叶擎胡思乱想时，野村藏人似乎捕捉到叶擎眼中那点不解与不屑，拉着肥肥脸颊一笑，“怎样？看不起我这个模样？”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而已。”叶擎笑着应道，心中也暂时接受这个解释。

    野村藏人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脸上露出了一阵疑惑，当他慢慢至豪华椅子旁，坐稳下去时才突然醒悟，一个劲哈哈大笑起来，脸颊的肥肉不住颤动。

    “很有趣的说法，不错，不错，我原谅你刚才的不敬吧。”

    刚才的不敬？不是吧，这胖子好像心胸不太宽广呢！叶擎暗中咋舌，现在既然寄人篱下，也不好发作什么，只得把头稍微低了点，尽量隐藏自己表情目光。

    “好了，叶……据闻还是个百艇长吧，真厉害真厉害，那位加特列在未入团之前也仅仅是个军长级别，对吧？”

    叶擎飘向后面的加特列，加特列略略一颔首。

    “不好，废话少说，你把林畔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野村藏人依然舒舒服服地坐在，但目光中精光一闪……

    就这样，那野村藏人一直大咧咧地瘫坐着，一边承受着美女侍从奉上的水果甜点，一边却让叶擎两人依旧站着，细细地说着林畔镇发生的一切。

    叶擎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老觉得自己地位低了一等，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林畔镇经过悉数说出，当然事关涉及到云轴军军机的，以及自己过去是第一代仓间之风的自然隐去不说。野村藏人边听边问，对于某些问题又反反复复问一遍，甚至有时候来个突然跳跃的询问，这种方法叶擎记得乃是询问犯人最好的法子，不禁被问得心烦意燥，最后连表情也懒得掩盖，一脸的不耐烦。

    “唔，这些我都了解了，事情究竟如何，待我和高级团员们慢慢商讨之后再做决定吧。”野村藏人懒懒说着，眼睛眯成一直线，对于叶擎的不满视若无睹。

    “慢慢？这不行，莫卡安应懂得怎样来鹰巢，万一他说服艾德郎、克兹?佛尔茨带兵前来攻击鹰巢，那可大事不妙了！”

    “是嘛？这无须多虑，林畔镇到这里的路上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大雪铺满，没有谁会挑这个时候出击的。”

    “万一有呢？”

    野村藏人却没接话，只懒洋洋地张口接过侍从递来的晶莹葡萄，一口大嘴把葡萄连同侍女那纤纤细指都含在嘴里，还露出淫笑，看得殷银铃一阵恶心，别过头去。

    “副团长，这个……”叶擎还想再说，可野村藏人一个凌厉眼神下了逐客令，接着加特列便领着他们由沿路退出，一路上三人走在会议厅长长的走廊上沉默不语，那加特列自从听到他们的复述后似乎抱有担忧，张口欲言几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叶擎问道：

    “叶……叶上尉，刚刚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又是这个问题，都不知道反复说了多少遍了！叶擎不悦地哼了一声，当作是回答。

    “哦……我明白了。”加特列之后并没再说话，不过叶擎反而偷偷打量他起来了，这名鹰巢中有名的战士，显然对于莫卡安背叛的事情比起野村藏人更为上心，只不过可能见识、权力所限，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去预备，一副闷在心中不乐的样子，会是这样吗？

    出去之后叶擎等人并没有立刻获得人身自由，毕竟现在莫卡安的背叛也仅仅是他们一面之词，要鹰巢的人完全相信他们，必定要等他们自己的调查员回来之后才能确定吧。

    于是乎加特列便把他们一行人安置在鹰巢村里一处大院中，四周也安排了不少人手监视，不过经过今天短短的会议后加特列显然对他们态度有所改变，语气也和善了不少，只要叶擎他们不出大院，在里面做什么他也不管了。

    不过其实叶擎他们能有什么做啊，这么一下子被软禁起来，连武器都被没收起了，整天在屋里闲聊哈皮，简直闷到鸟儿都快出来了，间或无聊时坐在屋顶上往外瞭望，这鹰巢还一如既往般悠然自得，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这种村子真的是山贼根据地，有攻守能力吗？

    “能有！”一名穿着卡其工人服装，头戴安全帽的中年人肯定地说着，手中还拿着扳手扭着螺丝钉。

    叶擎无聊地看着这名被派来维修蒸气管道的员工，好像叫张闲什么的，名字很闲，人到忙碌个不停，经常能在大街上看他匆匆走过的身影。

    “你可别小看我们鹰巢呢，我们鹰巢里有六艘飞艇，规格，嗯，虽然差了点，但聊胜于无呢！至于地上武装，我们还有铁炮车……哎呀，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跟你透露太多。不过你现在也明白，我们鹰巢可不是外面那些四处觅食的秃鹰呢，我们可有一双……嘿嘿，利爪！……虽然那个，”张闲压低声音，“副团长是懒散了点，可以加特列这小伙子卖力得很，上个月他才在鹰巢外围东南方设置了几道纵横的气网，前几天听你这么一说，他又要在南方架设多一道气网防线了，可要累死我这身骨头。”

    “气网防线？什么东东啊，我咋没听过。”叶擎枕着双臂看天，瞧着二郎腿一副懒相。

    “嘿嘿，这可是大叔我的得意发明呢！”张闲擦了把汗，把刚刚修好的蒸气管道用扳手敲了几下，侧耳细听，然后满意地收拾起东西来，“我嘛，就是从蒸气动力厂那边引几条蒸气管道埋在那段土地上，然后在管子上每隔三两处敲个小排气孔，然后再连一条平衡的气管紧贴着，每隔两三百英尺联通一下，接着在动力厂那边架设个阀门，嘿，你知道这有什么大用啊？”

    “不知道，我对蒸气工艺方面是白痴。”

    张闲一把坐在他身边，脸上露出敦厚的笑容，“哎呀，小年轻不要妄自菲薄，总有一天你会像大叔我这样厉害的——先不说这个，说回那气网防线，到时候若有敌人什么踏上防线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扭开阀门，让滚滚的蒸气送入那个蒸汽管网，想想看，哎哟，可要烫死那些蛮子哟！”

    “哦，倒是蛮实用的东西，不过嘛，燃石蒸气这么纳罕的东西，用来蒸恐龙不是太浪费了点吗？”

    “有啥纳罕的，”张闲把嘴一撇，满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过去两年云轴军跑了，支垩顿那些蛮子又不用蒸气的，你说民间消耗蒸气能有多少？昔日盆地里有40%多蒸气都是供给给军方的，结果这么一搞许多蒸气锅炉厂啊，燃石开发区啊都关门了，这东西可便宜得很。”

    “便宜得很……”叶擎心中突然一动，可随即又摇了摇头，这构建军械的工业体系太过庞大，根本不可能白手建起的，不过单靠燧发枪、小火炮，又能给支垩顿背后弄出什么大麻烦来啊？唉，况且现在自己还跟个囚犯差不多，想这些也是多余……

    叶擎不知道，在他埋怨时，鹰巢派出的探子已经快马加鞭地往回赶来，一脸惶恐……

    与鹰巢村朴素的外表相比，极为不协调的豪华会议厅中，一名头绑着白斤，身穿猎装的汉子正单膝跪下，头低着，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眼前的副团长发话。

    有“苍鹰”之称，苍鹰之团的副团长野村藏人一如既往地瘫坐着，如一堆肥肉放在椅子上，只不过一直形影不离的两名侍女却没留在身后，身后只有一脸严肃的加特列。良久，像是睡着了的野村藏人才再次开口，又如审问叶擎时一般，对着一个问题再三问道。

    “确定‘猛禽’已经背叛了我们了？”

    “对对，很多人看见他和支垩顿的官员一起出席行刑现场。”

    这一次野村藏人却没继续纠缠细节，只是脸颊的肥肉一颤，胖手揉着额头的穴位，“唉，莫卡安那家伙可真给我带来个大难题呢，吞火鸟，你说有什么好法子？”野村藏人说着，撇了撇那白衣汉子，白衣汉子马上知机地退出。

    此时加特列走回野村藏人正面，脸上依然还是那份煞气，浓眉倒竖，犹如鹰眉，“他敢来我加特列就敢打！这些日子我已经命令村里铁匠、锅炉司等又再加添了几道气网防线，等下我再出去命令他们严加训练，副团长……啊，不，应该是野村团长，你不必担心！”

    野村藏人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豆子般的双眼中光芒一闪，“那你的意思是要正面对抗他们？”

    “对！”

    “哦……啊，加特列，我年纪大了，记不清鹰巢里的装备，你帮我回忆一下吧？”野村藏人边说边揉着太阳穴，真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加特列当然知道他话中有话，但一时间也猜度不出上司想干什么，于是便竹筒倒豆子地说道：“我们有战士七百人，倘若把村里男人都武装起来，应该能凑出两千余人，燧发枪方面不用担心，储蓄很多，铁炮车、马拉火炮这个，若让工厂那边日夜加工的话，或者能赶在雪融之前凑到五六十之数，飞艇的话就是六艘。”

    “嗯……”野村藏人听后，又久久不回答，弄得加特列一副焦急模样，最后他才悠悠开口，“不算其他支垩顿军，单说驻扎在林畔镇里的军队就超过一万，以两千扛一万，可行吗？”

    “这个……”加特列隐约猜到上司的意思，但自己心中还想坚持抗辩一下，“可行，这带森林茂密，林中有无大道，稍微巨型的平原习性龙类进不来，然后靠着我们那木墙，那气网防线，一万人该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野村藏人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负手背对着加特列，“你说的也对……不过一万之后呢？”

    “一万之后？”

    “对，当你战胜这一万人，剩余的支垩顿军队又怎么办？刚才那弟兄也曾报告过，虽然云轴已经攻陷翼龙堡，但天气转冷，山路不佳，这个月来他们也仅仅渡了那三五万人到盆地里，要等他们大军到境，时间你猜需要多少？吞火鸟，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画人儿画出肠吧？”野村藏人侧头，凌厉的眼神罩着自己的左右手。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加特列低下头，紧紧握住拳头，一脸的不忿！想当年他也曾是云轴军一员，还官职战长，虽然之后落草为寇，但起码名义上一直也是对抗着支垩顿军，如果要投降支垩顿军的话……加特列突然脸上一红，气愤与热血的感觉旋即攀上心头。

    但下一刻，这两年来在鹰巢里与野村藏人过着的各种颓靡生活却让他一腔热血冷了下来！从军这么累这么苦，还时时面临着死亡，讨得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但加特列自己知道自己讨得就是日后的荣华富贵！

    这两年来自己在鹰巢里过的日子，是大吃大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那仓间之风对待自己等人太特别的优厚，什么山珍海味、名酒大衣都一个劲地送来，甚至还有些因生活之困的美人。想到这里，再想到日后要与支垩顿对抗，又重新回到那种生死不明的日子里，加特列嘴唇有点发紫，握紧的拳头也颤巍巍地松开来。

    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种林大王的滋味每时每刻地腐蚀着自己的灵魂！

    野村藏人一直看着他脸上的变化，冷笑一声随即收回严厉的表情，堆起一脸微笑又重新坐好，“好吧，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得多了，让我们讨论一下，为将来的主人，准备点什么礼物好呢？”

    “交出武装，准备点美人美酒……”加特列还在失神之中，随便地回答几句，突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眼神瞧了外面一眼，“团长，难道你想把他们……”

    “对，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况且这孩子还不是自家的！”说着，野村藏人似乎感觉自己说了个很风趣的比喻，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对加特列扬扬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会议厅的走廊，平日已经觉得很漫长的呢，此刻加特列眼中更是无端伸出了一倍，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头脑难得地耷拉着，脑海中还绕着野村藏人最后那句话：“干得干净点，不要让村里的愣头青知道，没有客人会喜欢一副弄脏过的礼物！”

    哎，心中有愧，脑中混乱，这有着吞火鸟名讳，昔日领着几名老部下就单身与已经是大匪首的野村藏人斗了一把，最后还成为这仓间盆地名噪一时的苍鹰之团高级成员的他，还哪有往日的光彩，一脸无精打采地往大门走去，甚至连有一个人影从走廊暗处走出，来到自己身边也不知晓。

    “吞火鸟老大。”一把嗓子压下说到。

    加特列吓了一跳，马上一手抽出腰间的短火铳，一手护在胸前，只见转过身时，身后的竟是一名虬髯汉，这虬髯汉生得魁梧，皮肤如墨，在黑夜里可真只能瞧见他那排牙齿，他名叫做尤努斯，天生一把大嗓子，正是在叶擎他们进来时，跟罗塞芙差点吵起来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