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道标

    “我们来了啊，我是张闲，那年轻人是叶擎，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件事嘛？”张闲依旧凑着他耳朵大声嚷嚷地叫着，马森还是迷糊了一阵子，才突然记起，不住拍着自己脑袋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的话。

    哇，这老伯伯又装聋，又健忘，靠他可以吗……叶擎心中不禁惨呼。

    “哦，叶擎，嗯……愿意成为我们的‘道标’吗？”马森记起回事情后，倒没想张闲般老是东拉西扯，立马说着，不过叶擎却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道标”，一脸愕然地看着张闲。

    “怎么搞的，小张？你陪他一路过来，还未解释上？你唠唠叨叨的毛病又犯了吧？”马森一脸不满意，张闲慌张地想解释，可马森举起右手掌，马上就让他噤声了——看得出这工头虽然分上下，但明显马森地位要比张闲高得多。

    “其实这个要从技术革新上说起了，”马森举起桌面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以苍老的声音说着，“我们蒸气术士在极北地方，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国家——蒸气共和国，在建国这数百年来，我们一直专心致志于蒸气技术研究与开发方面，反而国家政策也没什么人打理，幸得我们技术水平比邻国高得多，邻国又要依赖着我们的技术出口，所以数百年来国家还算安全的，只不过——”

    马森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拿起倚在一旁的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侧墙壁，那里正挂着一幅地图，叶擎走近看去，那地图地形他从未见过，上面标注着是冰川、冰山的地形并不少，看来会是蒸气共和国的地图。

    “只不过，人心不足啊，自从五十年前那几个领过发现他们国内蒸气水平与我们共和国已经差不多时，他们就开始互相勾结，试图瓜分我们蒸气共和国，当然，他们所贪的最重要还是我们这群蒸气术士，以及蒸气术士学校的一整套培养人才方法，于是乎小规模的摩擦战争，便不断在我们边境上发生……”

    “那是你们国家的纠纷，那为什么你们会来到这里，我看你们这个基地也有点历史吧？”叶擎狐疑地说着，简直把眼前两人当作是偷偷入侵到云轴国内的外国反动势力。那是嘛！悄悄地弄了这么严密的一个基地来，还有十多艘正修整着的飞艇空舰，论谁看见也会这般怀疑啊！不过马森、张闲两人都不以为然，只是微微笑着。

    “哼，你也不要太过敏感了，我们共和国，不，是我们蒸气术士一向没有什么权力争夺之心，我们为的只是研究、开发，只不过由于在其他国家我们的研究项目、方向会很受控制我们才会建国——简单点来说吧，就是他们只会要我们研究开发新的蒸气武器，或者新的能提高生产的机械，完全不顾我们个人爱好，只有个人爱好促使的科学研究，才是最有效率的科学研究啊！”张闲一口气地说着，脸色有点微红。

    叶擎却是不太明白他们的坚持，瞄了瞄张闲，又瞄了瞄马森，“蒸气技术不应该是这个方向吗？”

    “不，这是完全错了！蒸气技术应该是全面的，多样性的！从小儿的玩具，到运载的器具，都应该蒸气技术化！”马森突然握紧拳头，佝偻的背脊用力地挺一挺，满是咬牙切齿的神情，那边的张闲也差不多，哎，叶擎真的搞不清这群家伙是什么想法。

    “喂喂，说远了，正题，正题！”

    “嗯，小张，你又在绕圈子了！”

    “啊？……这话题不是我先……算了……”

    “咳咳，”马森清了两下喉咙，“就是因为我们之中很多人都不愿意开发战争方面的蒸气技术，才让邻国蠢蠢欲动，幸得有你们自诩是东大陆法官的云轴在主持，才没发生过大规模的入侵，不过我们政府已经意识到将来的危险性，开始加大武器方面的研究。”说着马森又坐回椅子上，用拐杖捅了捅地面，“只可惜我们缺少这方面的天才，这五十年来进步不大……”

    叶擎眉毛一挑，踏前一步，“什么？缺少天才？你们蒸气术士不是个个都是天才吗？”

    说到这个，马森与张闲却面露愧色，“我们……大多数只说得上是智力优越的一群，或许有天才，但他们的领域都不在战争方面。”

    “这么多智力优越的人一同研究武器，也毫无成果吗？”

    马森捊了捊大胡子，摸落了上面的不少蜘蛛网、灰尘，“成果不是没有，但却没出现划时代的东西，不管其他人怎么认为，反正我们觉得这世界进程就是由天才决定的，他们一个人可以比下一个时代的人的努力，这才是天才，这才是人类社会的重大丰碑！”

    “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吧……”

    “你不明白，”马森斩钉截铁地说，“越是了解那个行业，你便会越发现那行业天才的恐怖，特别是研究这种可以量化的东西，根本像是追逐着一个……令人绝望的目标……罢了，反正鉴于我们共和国开发不了可以奠定稳固基础的武装，所以我们才把注意打到我们的先哲身上，当年被拜龙教廷压逼的一班蒸气术士，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他们所留下的种种东西，或者是五百年后的我们依然无法超越！嘿，我们时常取笑你们云轴，说你们自从研究空舰的歌德思教授后，再无天才，其实我们还不是一样。”

    张闲看起来也有点丧气，“所以为了能持续研究着先哲们的成就，我们需要这‘蒸气之源’，也需要你们这些‘道标’……”

    原来所谓“道标”便是蒸气共和国所要招收的当地有势力人士，以作掩护他们开发之用。这50年来，蒸气术士发现他们要寻找的先哲遗迹并不止蒸气之源一处，在从蒸气之源沿路到达蒸气共和国，一共有十多处曾经成为过昔日蒸气术士临时工作室、工厂的地址，其中有四五个很有研究价值，他们统一称作那些为“先哲所”，为此蒸气术士意图重新研究、开发所有先哲所，但这么大规模的开采、开发而不让当地人发现是很难的，为此他们必须不断吸纳有能力的当地人称为“道标”，以互相交易等方法掩护他们的行为。

    而仓间盆地这蒸气之源便是其中最为关键一处，在早期由于当年先哲为了躲避拜龙教廷耳目，因而把此处研究所建立在地底上百英尺深处，而且还位于密林之中，相当的保险，所以蒸气术士重新开发、研究时也并没有寻找过任何道标。

    只是随着三年前西沙关落陷，支垩顿大军入侵仓间盆地，导致盆地内逃兵、流民大肆地增加起来，许多寻觅藏身之处的流民竟然找到了蒸气之源，为此蒸气术士们只好纷纷把他们招纳为道标。

    “那么说来……野村藏人竟是你们的道标？”叶擎眼神马上带点警戒，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那个猥琐的胖子造成的？倘若说眼前这群蒸气术士才是他背后的藏镜人，那么蒸气术士的好意就得权商呢！

    “哈哈……”张闲干咳几声，“其实道标……只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并非完全听从我们命令，野村藏人，没错，他是我们在这里找的第一位道标，而仓间之风则是第二位，”看着叶擎大讶地表情，张闲有点满意，“这样，你或许就能继续听我们说下去了吧？

    当年野村藏人在我们支持下建立起苍鹰之团，而我们亦开始开掘、开发蒸气之源的工作，这个野村藏人嘛，人是贪婪好物欲了点，不过或许明白到自己是什么料子吧，对我们的忠诚还是相当信得过的。

    再之后，之后仓间之风带着残兵亦发现了此处，为了不让这里萌生战火，被世人所发现，因此我们也把仓间之风吸纳进来……哈哈，说来同时胖子，这仓间之风明显就比野村藏人值得信用多，也有能力得多，为此我们才让他当正团长，在支垩顿帝国眼皮下为我们打掩护，只可惜他啊……”

    “诶诶，我们边说边走吧，那点东西准备好了，还是让专家检查一点好。”马森又捅了一下拐杖，站起来抢着出门，张闲也一边邀着叶擎出去，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再跟叶擎说什么新的消息，似乎是为了他能慢慢消化刚才的信息量。

    的确，叶擎心中其实还在怀疑，刚才一番话只不过是这些来路不明的蒸气术士单面之言，倘若他们是对云轴有所意图，自己成为他们的“爪牙”，那岂不成为了所谓的“云奸”？一想到这类名头，叶擎真的恶心得浑身打冷战，有些时候世人都是糊涂的，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旦被打上这个标签，可就百口莫辩了啦！

    不过倘若不答应对方，对方说了这么多机密事情给自己，估计自己与殷银铃他们也活不到看见明天太阳吧，哎，这可真是让人为难……

    三人从小工作室出去后，一直继续往前默默深入，四周忙碌的工人亦越加增多，接着走到一处，豁然开朗，在那穹顶般的分支洞穴中，居然整整齐齐地停泊着10艘飞艇！那些飞艇都是如之前看到的，满是锈迹斑斓的铁皮飞艇，只不过眨眼看过去飞艇的各部位部件都还完好，一些配件看上去好蛮新。

    在吊舱位置，还有一块块完全没有上过色调，裸色的铁皮铆接，工人们正在那些装甲之间忙上忙下，似乎在接续焊接加固，又或者是焊上铜钉，开排气孔之类，10艘飞艇上都是焊光连连，蓝光不时在地洞里闪烁。

    再看另一边，还有一大堆是各种飞艇、空舰的残开碎片，几台大型的吊机在蒸气术士操控下不断上上下下，就像在拼积木一般，把各个碎片从堆积如山的废品堆里抽出来，然后堆个大致轮廓，之后自有开着小型蒸气露天车的蒸气术士过来接手。

    “你看，这些飞艇是这三年来我们蒸气术士紧急拼凑出来的，仓间之风也说得对，只有在保证了外面的安全才能安心研究，之前四十多年来我们由于觉得这里地处偏僻就不想去碰这些杀戮之物，现在想想，太天真了。”马森露出一脸自嘲，他年纪虽大，但交谈起来却一丝倚老卖老的态度都没有，是蛮令叶擎有好感的。

    张闲搁了叶擎一下肩膀，“鹰巢村里面那六艘是仓间之风在外弄回来的飞艇，再加上我们手中的货，与支垩顿一战应该有点把握吧？我们是支持要跟他们一战的！野村藏人看得太浅了，他认为只要把你们出卖了，就能让这里的秘密继续保存下去——但当今仓间盆地的形势哪有他看得那么乐观，云轴一定会重夺盆地的！届时如果先投降了支垩顿，那么我们蒸气之源就肯定无存了……所以，叶擎，成为我们的道标吧！为了我们与你自己的性命！”

    “那为什么选我，你们这么轻易就相信我？”

    张闲又露出狡黠的笑容，“因为你是百艇长，日后云轴重新占领仓间盆地时可以为我们掩护，而且你过完的风评还是很不错，虽然办事有点莫名其妙，但起码信誉是过得去的。”

    叶擎一脸茫然，嘴巴张得大大。

    “我说的对吧？第一代的仓间之风……”

    ……

    ……

    从地底奇异的世界重回地面，已经是两小时之前的事情了，此时太阳已经初升，但微弱的暖意依然驱赶不散昨天夜晚里寒气。

    叶擎呆呆地坐在一间小房间里面，他没有与殷银铃等人汇合，只是静静地想着，把张闲、马森对自己说的话慢慢地在脑中重新播放一次。

    要让蒸气术士成为自己的靠山吗？这听起来蛮不错的，或许在抵抗了支垩顿，那克兹?佛尔茨的初步进攻后，还能乘机把他们绑上敌后战这辆马车，不断扩大支垩顿敌后的骚扰战，尽快地结束掉这场陷入泥泞的漫长拉锯战，说真，叶擎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现在却有一点点明白到了。

    原来自己，竟然是为了战争尽快结束而战，俗语有说，越学越发现自己的无知，他却要心中喊一句：越战，越发现战争不是个好东西……

    鹰巢村昨夜的大火快到天明才被扑灭，滚滚的黑烟还是像是缕缕炊烟，在那带受灾区不住往上飘。昨晚一夜有近半个鹰巢村的村民都睡不好觉，那场冲天大火简直好像是天上业火般，幸好团长“苍鹰”英明才及时扑救，次日一早，大家都跑出屋外跟邻居们谈论着昨夜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