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聆听

    翌日，天空下去了阴雨，密密麻麻，明明还是白天而天色却是异常昏暗。

    雨下得不小，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这远离浮华俗世的山村，就像是自成一界进行着洗礼，净化这么久以来的各种污秽，让山村保持洁净。

    村人今天也难得地在家休息着，那些平常打猎的汉子们也都回家睡觉去了，他们平时出的力太多了，好不容易遇到雨天无法进山狩猎，自然要好好在家睡一个长觉来调养一下。

    阴雨之下，田间没有一个走动的人影，仅有那些在雨中享受上天恩泽的农作物和药草在微微摇晃着，似乎非常欢快。

    一处被农田围在中央的小屋里面，有微弱的亮光发出，由于天色比较昏暗，现在有人家点灯也不奇怪。

    雨潇潇，拍打在地上、岩石上、屋顶上，声音格外地清脆，听起来还别是一番享受，这种宁静致远的祥和气氛更是让人心旷神怡，一切的烦恼都会被这雨声给冲淡。

    “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屋内，微弱的灯光下，一位美丽的女子端坐着，虽然穿着最普通的麻衣，但这份乡间少女独有的淡雅恬静却是不输任何外界的诸侯之女。

    少女痴痴地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秋水美眸跨过了这水汽弥漫的天地，径直享受着这份心灵的洗礼，这种寂静、祥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让人流连忘返。

    “难道你们这里不常下雨吗？”在少女的另一边，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他似乎没在村子里呆过多长时间，因此对少女的话感到疑惑，不禁问道。

    “是啊，已经两月没有雨了，还好我们种的都是些耐旱的作物，不然生活都困难了。”少女回答道，不过她的话里却没多少期待这场语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种气韵，为何总让我心神荡漾，难道我之前真的有过一个像她这样空灵如仙的恋人？”年轻男子看到少女这般恬静姿态也不禁痴了，少女的身影似乎和他心底的一道影子相互重叠了，让他如此失神。

    茫茫阴天里，雨化天地，声响扰人心，放眼尽是一片灰色，放眼望穿也只能看到地平线处山的影子，田间植株在雨中摇摆，接受着、享受着这份净化，污浊洗净；人皆隐去，一缕灯火从昏暗的小屋中透露出来，一位少女静坐着，痴痴地看着窗外，是雨景映衬了她，还是她衬托了雨景呢？抑或是两者早已融为一体……

    彭辉现在就这样也坐在窗边，只不过伊人看雨，他看伊人，心神又一次地被触动，在寻找着那在脑海中若隐若现的倩影。

    “?，林龙，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坐在窗边，眼神不离地看着雨景的少女突然出声道，她轻轻地转过身来，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彭辉。

    “嗯，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彭辉一愣，而后好奇又狐疑地回答道，小蝶忽然来这么一茬他也是始料不及。

    相处还是有些日子了，小蝶平常基本上都是一副假小子的姿态，很少有今天这样似乎心里充满愁绪的样子，因此彭辉自然也是对小蝶想讲的故事来了兴致。

    雨声不绝，坐在窗边的小蝶又转了回去，背对着彭辉，让他不能看到自己脸上流露出的复杂情绪，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规模不算很大的家族，虽然族内的修炼气氛非常充满竞争性，但是各辈族人间都相处得十分和睦，共同进步，家族的实力也因此慢慢地变强……”

    小蝶轻声说道，话语非常平淡，背对着她彭辉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有着怎样的情绪。

    不过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玄得有些远了，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啊？彭辉才听了不久，自然也没听出什么隐晦的意思，当下也只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继续聆听了。

    “家族的实力就这样逐渐增长着，上下一心，很快就成了附近一大片区域内的一流家族，崛起速度让人惊叹，族内的后辈们也是一代比一代强，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大超级势力吧……”

    彭辉仔细地听着，虽然小蝶这说的好像跟这里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现在却突然有点坐立不安，仿佛觉得马上就会出现一个转折点；果不其然，小蝶又沉默了片刻，而后带着悲戚地话语继续说道：

    “但是有一天却突然出了一个异数，那是一个雨天，一个女婴在这个家族里面出生了，那是新一任族长的女儿，她的出生立刻就在族内引起了轰动，族人都来庆贺，就连周围其他势力也赶来祝贺新一任族长……”

    “听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吧？”讲完女婴的诞生，小蝶突然向彭辉问道，她依旧没有转身，声音却有些颤抖。

    “呃，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啊，一个不算强的家族凭借富有竞争但又团结和睦的族内关系，逐步变得强大，后辈中也是英杰不断，想必新一任族长的女儿将来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天之娇女吧。”彭辉分析道，他表情凝重，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些眉目了，虽然他处于失忆状态，但这天生的高悟性却始终没变，自他发现小蝶语气变化且吐出“异数”两字时就产生了怀疑。

    但她还是试探性地这样回答道，在等待小蝶的下文。

    “你好像很感兴趣呀，还要听下去吗？”背对着彭辉，小蝶带着一丝隐晦地哭腔问道，而后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又沉默了下去。

    外面雨下得更紧了，房檐上的雨水向溪流一样流淌着，到了边缘又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冲击在地上，砸出了清脆的响声。

    “继续说吧，都吊了我这么久的胃口了。”彭辉按捺住心里的动荡，平静地说道，以此来化解小蝶的紧张和那份不稳定的情绪。

    “好吧，那你继续听着吧。”小蝶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而后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右手缩进了袖子里，彭辉也没有发现；做完这些她才又闭上了美眸，回归了最早那平淡的语气。

    “女婴自然也渐渐成长着，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女孩都到了十五岁竟然还无法晋阶成一名修士，明明魂力已经饱和了，但就是无法炼化兽魂，试过很多次也不行……”

    彭辉不禁惊讶，一般凡人要是强行炼化兽魂的话早就反噬致死了吧，大家族果然有底蕴啊，可以让一个人试这么多次……彭辉原本还在怀疑着什么但现在却好奇心爆炸全想到这里去了。

    “家族的人很失望，但这个家族还是保留着以前那和睦的原则，没有因此而歧视这个女孩，反而想尽办法帮助她，尽管毫无作用，而长老们也经常安慰族长，没有使家族因此动荡……”

    绝不会就这么完了！彭辉在心里肯定道，小蝶情绪复杂地给他讲了这么长一个故事绝对暗有所指，很可能就是指……彭辉不愿继续想了，他拼命地驱使自己转移注意力。

    “嗯，怎么说呢？这个家族果然不凡啊，难怪能迅速崛起，雄霸一方，想必日后也定能长久不衰吧。”彭辉终于强行移走了注意力，迎合着小蝶说道。

    “长久不衰？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小蝶突然说道，话里饱含着无奈和悲伤，到了这一刻已经再难压制了，“可惜啊，一切终究是一场空啊，或者说是一种残忍啊！”

    “那个女孩始终都没能成为一位修士，她可不像其他族人一样乐观，始终想着办法迈过这道难关，好不让族人担心，特别是为自己父亲分忧，不成为家族的累赘，但是她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一番惨剧！”

    话到这里，小蝶已经哽咽出声，再也不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那一天，依旧下着雨，就和女孩出生那一天一样，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为家族带来新生命，而是带来了死亡。那天，无边的血气从族内某处升腾起来，女孩也在那时失去了意识，昏厥前的最后一刻她隐隐听到了族人的惊恐喊叫声，而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视线也模糊了。”

    小蝶本身穿着的是一件朴素的麻衣，但现在她那遮盖住了右手的袖子却在慢慢变得血红。

    “待那个女孩再次回神时，一切都已经注定了，悲伤的雨里，血水在地上流淌，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房屋倒塌，整个家族都失去了生机。女孩呆了，被眼前的参象吓得骇然失色，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液，右手上还抓着一个人的手臂……”

    “女孩吓坏了，她开始逃窜，拼命地哭泣，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说实话她那时的力量根本不像一个凡人，一直跑到天黑都没有停歇；第二天早上，她穿过了一片山地，在一口湖边看清了自己的脸，上面满是血污，而自己的嘴里竟然也全是干了的血迹，匆忙逃了一天，她那时才发现，当即就崩溃了……”

    “后来，她又开始流浪，走过了一地又一地，她那时候害怕和族人一样，因此那时候她不想死，一直坚持着活了下来，最后她漂流到了一个遥远的山村，村民们非常淳朴，那份感情让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家族，而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但是她却发现了一个痛苦的现状，让她此生都无法再享受到一丝一毫的幸福了！”

    说到这里，小蝶突然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去，看着彭辉，美眸里满是泪水，有悲戚，有无奈，有自嘲，有哀怨……太多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了。

    “那个女孩就是你吧。”彭辉也起身，他无奈地叹息道，说到这里他怎会不知道小蝶讲这个故事是为了表达什么？看着小蝶那凄美的姿容，彭辉心里也是一痛。

    “看来你知道了啊，”小蝶惨笑道，她慢慢拉起了她那遮着右手的被染成了血色的衣袖，彭辉双眼一凝，终于看到了让他无法淡定的东西了。

    彭辉脑壳开始作痛，似乎又有记忆在他的脑中翻腾了出来。

    “血魔族！”彭辉说道，这是他无意识说出的，是在刚刚出现的记忆中找寻出来的。

    “正是血魔族，”小蝶悲戚地说道，泪水也无法抑制地往下流淌着，“我昨天听到你能帮我炼化兽魂时很高兴啊，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封闭着我的那份记忆，因此昨晚上我也是非常高兴的，但是今天……”

    “今天下的这场雨，却和那两次给我带来的感觉如此的相似，我封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终于还是回来了，动用家族秘法压制的身体也再次异变，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她的右手不再是雪白的皓腕，竟然有一层血色鳞片长在上面，那鳞片上的血气非常浓郁，意志不坚定的人恐怕会直接被吓倒。

    “血魔族，非常罕见的人族变种，寿命堪比神兽，幼时外表与人类无二，不修本命之魂，长到成熟期时会觉醒血魔之魂，可能是上古血魔的后裔；成熟期后身上一些地方会长血色鳞片，不食常食，专吸血，犹人血为最，随着实力增长所需血量也逐倍递增，实力达到顶峰的血魔每日需吸食亿万生灵之血，由此血魔被各大帝皇绞杀，直到灭绝，但变种的血脉却也留在了人族里，变异者也曾出现过，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每隔两天就必须吸食一人分量的血液吧。”彭辉在自己刚刚唤醒的那部分记忆里找到了答案，他苦笑地说道。

    “你又回想起一些记忆了吧，的确，血魔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怎能死灰复燃啊。”小蝶哭泣道，他慢慢地和彭辉拉开了一些距离，到了窗台下，雨水都有一部分拍打在她的娇躯上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龙，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很愉快，我已经没什么遗憾的了，现在我想通了，自己本已是罪恶之躯，活在世间只会徒增悲剧，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啊，永别了，林龙！”小蝶没有管被雨打湿的后背，她哭泣着，又笑着，话到最后她突然从左边的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从那上面发出的阵阵耀眼的银光看这绝对是一件魂器。

    小蝶凄美地笑着，她闭上了双眼，握着匕首就要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即便她是血魔之躯但要是自杀还是必死无疑啊。

    事发突然，小蝶竟然要自裁，她的速度非常快，就算是二阶修士也无法阻拦，更何况彭辉已经先慢了一拍。

    雨突然变小了，小蝶的玉手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无法往下了，她疑惑地睁开了双眼，然后眼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了，全部都流了出来。

    彭辉冲到了她的身前，右手抓住了那把匕首，这么短的时间内徒手按住一件魂器，彭辉的右手也被割得满是血，但还是让它停住了，手掌上有着魂力强大的魂力在流淌。

    这不是一阶修士的力量了，彭辉在先前那危机时刻晋阶成为了一名二阶修士，而后纵横之法自动开启，强行拦住了小蝶。

    “为什么？”小蝶哭诉道，话里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她这凄美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啊。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保护你呀！”彭辉笑道，又是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

    雨渐渐地停了，乌云也要散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