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数到三
煤老板和酣然都没有回来,这让大家十分担心,但他们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天已经黑了,夜晚的丛林里十分危险,一旦遭遇野人,几乎就等于去送死。 青木对苏蕙兰说:“借你的梦用一下。” “什么?”苏蕙兰愣了一下,“梦怎么借?” 青木说:“你知道的,我不会做梦……” 苏蕙兰明白了:“你是想到我的梦里来?” 青木点点头:“我和煤老板的意识可以相互感应,但必须至少有一方在梦境里。” 苏蕙兰对此很好奇,笑道:“好啊,那你催眠我吧。” 青木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不太好吧!还是你自己催眠自己比较好一点。” 大多数催眠师都学过自我催眠,但极少有人能把自己催入梦的。当然,这对一个真正的觉醒者来说并不难,但苏蕙兰总觉得怪怪的。 潜意识世界是一个完全属于自我的世界,它没有伪装,没有欺骗,所以觉醒者通常非常注意保护自己的潜意识,进入一个觉醒者的梦境是十分忌讳的事情。 苏蕙兰倒并没有什么要刻意隐瞒青木的,只是在一个男人面前,自己把自己催眠,进入潜意识世界,然后等着那个男人走到自己的梦里来,这就像脱光了衣服躺在被窝里,等着人家钻进来一样羞耻。 但她也理解,从青木的角度,一个觉醒者把另一个觉醒者催眠,就好像强奸。想到这里的时候,苏蕙兰突然记起了那一次在如花酒吧,昏暗的灯光里,她曾试图催眠他,结果却没有成功。 这样一想,她的脸上莫名地有点火辣辣的,好在山洞里光线黯淡,即使点着火堆,也看不出她面色的变化。 入梦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想这些啊!苏蕙兰暗暗告诫自己,潜意识的世界里可藏不住这些想法,一想就会把记忆同步调出来,也不知道会拼凑出什么样画面来! 青木哪知道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苏蕙兰心里就想了那么多,还在巴巴儿地等着她回应。 苏蕙兰知道无法回避,只能祈求自己的初始梦境不要太难看,因为不管你是多厉害的觉醒者,有着多么深厚的清醒梦能力,刚进入梦境的那个场景是不可控的,那怕她能在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内马上清醒,并改变自己的梦境,但这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就是不可控的。 她不确定会梦见什么,也许是今天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也许是小时候的丑事,谁知道呢? 她把这零点零一秒称作混沌时间,觉醒者能力越强,这个混沌时间越短。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完全摆脱混沌时间,比如南柯大师这样的超级觉醒者,会不会醒和梦根本不存在界限? 零点零一秒很短,但对一个梦境来说,已经足够了,关键就在于青木走进来的时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不过我催眠自己以后,你要数到三再进来。” 青木说:“好。” 苏蕙兰闭上了眼睛,尽管心慌意乱,但她还是很快催眠了自己。 这是一间昏暗的酒吧,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看着那个男人走向自己。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刚刚起床,身上穿一件旧风衣,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慵懒得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嘴上叼着的香烟,半截烟灰快要掉下来,可就是不掉下来。 “小姐,您有何吩咐?”他说。 “大隐于市,却掩不住你身上的味道。你觉得自己像一个服务员?”她笑道。 这就是初始梦境,苏蕙兰的潜意识很快就清醒过来。她知道应该马上换个场景,真正的青木数到三就会进来。 可是,这个梦境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很舒服,刚刚散场的酒吧空气里残留着酒精的味道,却没有了嘈杂的声音,外面下着雨,雨点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哒哒地响。 她很喜欢这种慵懒的味道,尤其是眼前这个慵懒的男人,和这样的环境简直是绝配。 啊,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梦呢!她忽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吃惊,为什么呢? 男人走过来,一把搂住她,居高临下对着她的脸,说:“小姐,你想干啥呢?” 半截烟灰就在她的鼻尖上面,摇摇欲坠。 她咯咯笑起来,想起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小姐,一百五!” 那是她喝掉的鸡尾酒的价格,但她那时候却误会了,以为他是要和她谈一夜情。 她试图催眠他,却没有成功。她当时觉得很失败,这种挫败感折磨了她很长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他是个无梦的人。 虽然确定是自己找错了人,但她从此记住了他,记住了他乱糟糟的头发,记住了他的旧风衣,记住了他的趿拉板,记住了他那慵懒的腔调。 每次一想起这样一个男人,怀里搂着一个如她般美丽的女人,说一句“小姐,一百五?”,她就想笑。这巨大的反差萌让她忍俊不禁,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小姐,你想干啥呢?”男人又问道,嘴上的烟灰抖了两下,还是没掉下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昏黄的路灯透过雨帘把光撒在窗户上,和酒吧里的暗红色灯光互相辉映,照得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红润。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但这是梦里,梦里的空间是折叠的,梦里的时间是螺旋的。梦里永恒般的凝固,在现实里不过一瞬。它们之间在时间上唯一的线性关联,就是生物电在脑神经中的传递速度,也就是潜意识调取记忆所消耗掉的现实时间。 啊,数到三,真正的他就要进来了。可不能让他看见这个啊!要是被他看见就太丢人了! 还有三秒,也许是两秒,他就会进来了。那就再等一秒吧,一秒后,我就换个梦境,现在就再听他讲一句“小姐,一百五”吧! 她这样想着。 然后,她听见他说: “小姐,我已经数到三了。” 他弯着腰托着她斜倚的身子,脸对着她的脸,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那半截烟灰还在摇摇欲坠,却始终掉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