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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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婵揉着脖子,望着上空七彩的琉璃穹顶发了好一会呆。她这是在哪儿?这屋舍高大轩敞,气派得很,就是破旧了些,周围空荡荡的。穹顶下方的石壁上残存着斑驳的壁画,隐约可辨油彩的颜色,画的是什么却不得而知了。支撑屋舍的圆柱上雕刻着人像,大多是身穿铠甲骑马执剑的战士,头发卷曲,高鼻深目,应当是胡人。她不会被带到突厥了吧?转念一想,也不对啊,突厥人不是住在帐篷里的吗?这座屋舍看着倒像是年久失修的宫殿。 她的目光收回来,落在被铁栅围起的禁室里,一几一塌,再无其他。看天色应该是白天了,经过昨晚那一番惊吓,她现在腹中空空饿得很,不禁想起在醉西凉吃的那一餐,卤肘子肥而不腻,肉圆子一口一个喷香喷香的…… 李光魏来时就看到这丫头盘腿坐在矮榻上,一手托腮,面带微笑痴痴想着什么。嘿,有意思哈,竟然不怕!他咳嗽了下,隔着铁栅唤回舒婵的思绪:“喂,叫你呢!还认不认得你大哥?” 大哥?舒婵直直望着他,这人清清瘦瘦,白白净净,身穿竹青暗纹锦袍,腰间系着黑色镶宝石腰带,好似修竹一棵临窗而立。昨晚喝的汤里有西蜀竹荪,鲜美可口,好吃得紧。早知道就多吃一些了…… 李光魏见她表情呆滞,回首抬眼看向身后的吕游龙,问:“你把她打傻了?” 吕游龙压了压眉,沉脸走上前,用铁勾碰了碰铁栅,声如洪钟道:“丫头,回话。装傻,死。” 舒婵回过神来,下榻跑过来,兴奋道:“欸!你真的好厉害呀!昨晚你带着我飞檐走壁,太刺激了!我做梦都梦见自己在飞!” 吕游龙默默退回李光魏身后。李光魏“啧”了声,大拇指抹了抹唇上的胡须,问舒婵:“真不记得了?” 舒婵摇摇头,一脸迷茫,道:“要不你给提示下?” “腊羊肉卷饼。” “……啊!”舒婵指着李光魏,吃惊不小,“葛贵庄的李大哥!是你?” “反应忒迟钝!”李光魏不满道,“白长了一双大眼。” 舒婵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李大哥,你家的腊肉卷饼特别好吃,我到现在还怀念那味道着呢。你这还有没有啊?我还想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到底是谁?上次因何要接近你?这回又因何要绑你?”李光魏好笑道。 “如果是大哥你绑的我,我就不怕。”舒婵嘿嘿一笑,“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坏人是做不出那般美味的饭菜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门柱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个披黑纱着蓝裳的美艳女子扛着琵琶走了进来,鸽奴! “小丫头嘴可真甜,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鸽奴笑道,“实不相瞒,你在葛贵庄吃的腊肉卷饼,是我做的。” 舒婵惊得咽了口吐沫,我天爷!她竟然吃过鸽奴亲手做的饭菜!她那双手可是剜过耿烁眼珠的啊! 鸽奴碰了下吕游龙,扬脸挑眉,叉腰得意道:“听到没?老娘我可是个好人!” 吕游龙嫌弃的往边上站了站,道:“莫挨!毒妇!” 鸽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偏要挨着吕游龙站。 这俩人只要碰到一块,就没个安生的时候,对此李光魏早已习惯。他问舒婵:“可猜出我的身份了?” 舒婵点点头,盯着李光魏慢声道:“你是鸽奴的主家,就是传说中的前朝皇族宗室后裔,魏后主的孙子。” “不错,怎样?吃惊吗?”李光魏打开折扇笑问。 舒婵蹲下来,手抓着铁栏杆,有气无力道:“惊有什么好吃的?我不想吃惊,只想吃饭饭。” “饿了?”李光魏摇着扇子也蹲下来,见她神情委顿,可怜巴巴,扭头对吕游龙和鸽奴道,“别闹了!到饭点了,还不生火做饭去?看什么看?难道要我去做啊?” 舒婵见吕游龙和鸽奴乖乖听话出去了,再看李光魏,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佩服。吕游龙何许人也?独步天下的雪丝剑传人!温衙内和柴少主联手也打不过的绝顶高手!鸽奴何许人也?装得了可怜,下得去狠手,弹得一手好琵琶,做得一手好饭菜,敢挑战冷教头,敢挑衅吕游龙,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两个人竟然对李光魏忠心不二,俯首帖耳,让他们去生火做饭他们就去了,可见李光魏还是很有本事的。 李光魏见小丫头看着自己,大眼里闪着崇敬的光芒,愕然愣了下,道:“饭还是会给你吃的,死刑犯上路还得给顿饱饭呢不是?” 舒婵微笑着点头,道:“死在你手里,比死在突厥人手里强多了。我保证乖乖听话,求大哥给我个痛快的!我怕疼,所以最好是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挂了的那种,譬如一箭穿心之类的。” 李光魏呆了呆,心想这丫头的反应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准确的说,她这一路上的反应都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可为什么她一个远嫁的公主,在得到驸马的真心以对后,不想着求生,却安然赴死? “你对你的驸马就这么没信心吗?他可是柴家军少主,西北的二号人物,调遣千军万马把这踏平了都不在话下。” “他是勇猛的猎人,可这回他遇到的是世上最狡猾的狐狸。舅舅说从长安开始你们就一直跟着车队,眼下都到凉州了,一路上你们竟然都未被官府的人发现。别地儿不说,凉州是西北重镇,守卫森严,你们能入得了凉州城,必不是趁天黑翻城墙进来的吧?若是经城门而入,守城的驻军中是不是有你们的人?此人军职还不低吧?” 李光魏摸了摸下巴,神色似笑非笑,很是怪异,道:“你这小脑袋瓜还挺灵光的嘛!” 舒婵看了看左右,问:“我们已经出凉州城了是不?” “套我话?”李光魏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确实不在城里了。” “我出事后,驸马定会下令全城戒严。这样你们都能出得去,厉害!” “再晚一些,就出不去了。你的好驸马调遣了五千兵马把凉州城围了个严实,连只耗子都出不去。” 闻言,舒婵垂首默然。这个时候,柴峻一定急坏了吧?若是没有她,何至于让他如此为难?娶的是真公主也就罢了,为了她这个假货,耗时费力,大动干戈,而他所做这一切,在不久的将来都会被证实是毫无意义的。 洛阳那些人骗了她,她又骗了他。西行这一路,尤其在西北的所见所闻,和洛阳那些人告诉她的完全不一样。以前她信以为真,可以很坦然,但现在她做不到了。她的父亲是行医之人,医者仁心,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从小就给她灌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理念。如今,她的选择,不再只关乎她父母的命运,还关乎西北百万人的命运。 看开了,想通了,她也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