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浪费是可耻的
王宁安花了一天时间,在平县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做梦都是笑着的。 平县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首先这一次宋辽议和和以往不同,没有足够的经济纠缠,双方就像是赌气的孩子,随时会爆发冲突,辽国的贵胄生性残暴,大宋的文官又属茅坑的石头,轻易不低头,冲突不断,也就不足为奇。 可这一次,有数千万的贸易大单压着,两边的人都有共同的特点,谁都和钱没仇,看在经济利益上,都会极为克制。 安全问题解决之后,沧州为了宋辽之间,又是渤海湾的中点,有海陆的便利,有点类似开阜通商的上海,或者一跃而起的深圳,条件都类似,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而且平县从一开始,就定位给商人服务,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没有数不清的敲诈勒索,巧取豪夺。 平县和其他城市不一样,这的人非常重视规矩法令,不是说他们素质多高,而是没有办法。 想想也知道,两三年前,他们还是一群彼此不认识,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难民。原来保护他们的家庭、宗族、乡亲、邻里……全都消失了,大家要想活下来,只能依靠严格的规矩,譬如说一锅稀粥,你多喝一勺,就有人要饿肚子。 在变态的压力之下,造就了平县人几大特点,绝对遵守纪律,尊重契约,崇尚数字,强烈的时间观念,勤劳,学习……而这些正是发展工业所需的劳动力基本素养。 还有一点不可或缺,那就是六艺学堂。 以培养实用型人才为理念的六艺学堂,把平县视作了他们手上的一个教具,几位致仕的相公把他们的理想不断用在平县,进行各种实验,成功了就推广,不成功赶快停止,在实践论的指导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六艺学堂还给平县提供了超高素质的劳动力和官员,就以算学为例,平县的会计人才,哪怕到了京城,都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专业规范,比起师徒传承的账房高明无数倍。 再有平县的小吏也不是随便招募的,而是通过严格的考核,在六艺学堂选拔出来的,他们年轻,有冲劲儿,头脑新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最关键的是这帮小兔崽子还没学会官僚习气,也几乎没人贪腐弄权…… 总而言之一句话,平县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就好像一台组装好的战车,就等着加入燃料,好隆隆向前。 “等着吧,我就给你们找燃料去!” 王宁安的船队从沧州出发,捕鲸业繁荣起来之后,王家的船队越来越多,目前已经超过了200艘,光是船工水手就有两万出头,还不算码头上的力巴。 这一次王宁安集中了30艘船,光是携带的军粮就有十万石,还有500架床子弩,一万石火药,最新赶制的皮甲两万件,刀剑武器三万件,其余各种物资,不计其数,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分批送到广州。 范仲淹和晏殊等人亲自看着装船出发,老相公目睹了如同蚂蚁一样的工人,不断通过跳板,把东西送上大船,竟然激动地浑身颤抖。 范仲淹在西北和元昊打过仗,他太清楚了,战争就是比拼人力和财力,而且还是能用得上的! 比如说吧,大宋的岁入,从账面上看,冠绝历代,但是其中的货币不足三成,更多的是实物,比如粮食啊,绢纱绸缎绫罗布匹,甚至还有腊肉啊,公鸡啊,珍珠啊等等,乱七八糟的。 这些玩意是没法用来作战的。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是当时宋军无奈的自嘲,范仲淹想起来,心如刀绞。多好的年轻人,成千上万,被推到了绝地,死伤惨重。 后勤不济,装备低劣,是大宋在西北吃亏的很重要原因。 范仲淹在庆历新政中,力推强兵,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只是当年他失败了,可是在他退下来,成了普通老百姓之后,这个愿望却开始变成了现实。 上面所说的物资,平县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集结完毕,装船运走! 这是什么概念? 在西北作战的时候,陕西四路拿出这些东西,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集中。 换句话说,平县的效率高到头晕目眩! 最令人发指的是拿出这些东西之后,平县还像没事人似的,各个作坊都如饥似渴,等着订单。 尤其是军工作坊,只要原料充足,一个月之内,再给你两万石火药,一千架床子弩,都不带眨眼的。 “朝闻道,夕可死!老夫当了一辈子官,南北奔走,耗尽心血,垂暮之年,终于找到了富国强兵的法门,老天爷待范谋不薄,可也待范谋太残忍了!有如此实力,王二郎所言,几十年内,光复燕云,绝非空谈。只可惜那时候范谋已经是冢中枯骨,不能亲眼得见了。” 范仲淹带着复杂的心情,送走了船队,老夫子一如当年,无所畏惧,人逾老,心逾坚! 只要有他在,就没人能撼动平县,撼动六艺学堂分毫! 也正是如此,王宁安才敢放心大胆,上天入地,什么都不用怕。 船队沿着海岸线南下,很不凑巧,杨曦第一次出来,竟然有些晕船,王宁安没法子,只能忙前忙后,悉心照料,端汤送药,十足的暖男一枚。 杨曦脸皮很薄,却也被王宁安感动了,这俩人的日常就是没事到处秀恩爱,大把撒糖,把船队的好多人吃得都高血糖了。 没法子,只要遇到了停船补给,他们就赶快冲到岸上,专找最繁华的青楼,也不在乎钱多少,他们每到一处,是又爱又怕,爱的是他们兜里的钱,怕的是他们凶狠残暴,一刻不停地折腾,谁能受得了! 就这样,船队终于到了长江口,在这里,他们稍作停留,从京城出来的队伍正好也赶来了。 …… 赵宗景看到了王宁安,惊掉了眼珠子,怪叫道:“二郎,你也被充军了?” 对这个二货王宁安实在是无语了。 “看到旗号没有,钦命广南东西路安抚劳军使王!” 赵宗景猛吸口气,“乖乖,你又升官了?安抚使可是一路长官啊?” 王宁安瞪了他一眼,“不长进,你忘了包大人当初怎么解释了?人家是经略安抚使,是大帅!我这个,前面加了管钩,后面加了公事,中间还带着劳军……事情一大堆,品级没上去,说白了就是个出力干活的!” 王宁安一肚子抱怨,“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老祖宗怎么想的,非要把官制弄得这么复杂,脑袋都大了!” 面对王宁安的吐槽,赵宗景只能抱以苦笑。 还能说等我当了皇帝,一定给改了,哪怕他心大,也没大到这种地步。 “二郎,你不是常说吗,不能反抗,就享受吗!反正你都是钦差了,怎么样,捞兄弟一把!” 这家伙把王宁安的话学了一大堆,尤其是连飙演技,耍无赖都学会了,一副抱大腿的讨好模样,跟哈士奇似的。 他这一路可受了不少苦,不同于往北走,天气凉快,越往南走,越发闷热,还穿着铠甲,骑着战马,两条大腿都磨破了皮,走起路来跟蛤蟆一样。 王宁安无奈,只好带着赵宗景也上了大船,然后继续南下。 差不多到了九月份,他们终于赶到了广州。 几个月之前,这里还是鏖战的战场,侬智高的大军一度差点拿下了广州,至今还有战争的疮痍,没有消失。 就拿江水来说,还泛着血红色。 赵宗景由衷感叹:“打得真惨啊!” 王宁安又忍不住想揍他,“你不光心没了,连眼睛也不好了,没看到吗,正在那边杀人呢!” 赵宗景这才注意到,果然,在岸上有不少刽子手挥舞砍刀,在大肆杀戮。 砍下来的头颅被挂在了旗杆上,无头的尸体扔到了江水里,吸引了许多的食肉鱼类,围着尸体,不停吞噬。 看到这一幕,大家伙都张大了嘴巴。 王宁安的船队进入了港口,却没有影响另一边的杀人,刽子手一个个砍得胳膊酸胀,几乎抬不起来,却还有更多的人等着行刑。 等到安顿下来,晚饭王宁安都没吃得下去,尤其是传令,告诉所有人都不许吃海鲜。他到来的消息,传出去很快,当天晚上,正好赶上苏洵从梧州过来催要军粮,听说王宁安来了,急匆匆赶到了营地。 “王大人,好久不见啊!” 苏老泉比起之前又黑又瘦,胡子乱糟糟的,老了十岁一般,不过他的精神头十足,能参与领兵打仗,苏洵真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十分舒服。 “老泉公,令爱不远千里,跟着过来,要看看你呢!” “八娘怎么来了?”苏洵又是想念,又是埋怨,“王大人,我这就去看看那个丫头。” 人家父女团结,王宁安哪能阻止,只是他太好奇了。 “老泉公,你能先跟我说说,港口那边杀的是什么人啊?” 苏老泉一听,顿时眉头皱起,“唉,都是孙沔干的,他说侬智高叛乱,罪不容诛,把几千俘虏都要杀了,而且……” “而且什么?” “其中还有好几百西军将士,孙沔说他们违反军纪,也要砍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