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月如刀
夜 南域东。 东南行省,江州重镇。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军事驻地。 方圆十五里余,常年驻军不多不少,也就维持在十余万上下。由于处于大唐腹地,数十年来,此处少有军事调配,更少有打仗的机会。最近一次出军,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以至于,朝堂江湖中,好些人儿都快要忘记,这儿还驻扎着这么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 寒光意冷,篝火猎猎。 十数里连营有灯影晃动,却毫无活人气生息。马房里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今夜的异常,都在慌张地踩着地上的杂草,沉沉地低声呜鸣着。 忽然! “哈哈…” 一声狂笑忽然彻响,响彻军营四方天地。给人感觉,就好像军营某处,正发生着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笑得张狂… 顺声望!十五里连营的尽头! 那是军中帅帐。而此时,五位将军打扮的魁梧男子,正站在帅帐门外。一人在前,拿着一纸信笺。四人在后,皆把着归鞘的剑柄。而,先前那一阵狂笑,则正是由五人当中,那位站前一步,一袭红袍披身的将军,嘴里发出的。 很显然,他必然就是这里的帅了。 “你当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 怒目而视,他正直视着前方。 而,此时此刻,在这位大将军的身前数丈外,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紫衣男子。在这男子身后数十丈外,则站着黑丫丫的一片,列阵军士!寒光闪烁,杀气煞人。钢枪成林,朝天高举!纵然比不得北茫关那支天下第一军。但这十多万把利刃加埋一起,所绽散出来的肃杀气焰,那也足以让人心胆俱寒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还是不去?” 话语平淡,还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这位紫衣男子,似乎一点都不紧张,根本就没有把眼前这位将军,与身后那十数万把铁枪看在眼里。态度傲慢非常,就宛如是站在山巅之上俯瞰天下的傲然!这实在是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份底气… “你当这是圣旨么?”将军蔑笑起。 “有区别?”紫衣男子淡淡反问。 “呵呵,笑话…” 嘶…嘶… 宽厚的手掌,把手中的信笺撕成一半,尔后再撕成一半,如此循环,最后直到撕成了手指大小一团后。将军突然一甩手,便把碎纸撒向了空中。 同时吼道! “在这里,它就是一张废纸!” “……” 碎纸成花雨,细碎迎风飘。 别人辱蔑,紫衣男子却没有太多的不悦情绪。 “你会死得很惨。”看着这位狂妄的将军,他淡淡说道。 “呵呵…” 再蔑笑,将军那满是胡渣的大嘴裂开一道鄙笑:“你以为我就不敢杀你了?” “你敢,可惜你不能。”紫衣男子说道。 “那你就是找死了?”蔑笑成阴,有杀机正在泄露。 “我说了,你不能。” 哗! 男子话刚罢,杀机顷刻迸绽! 将军两眼暴怒,朝着眼前这位男子,大手一指!暴喝一声! “给我杀!” “噌噌噌噌!” 一字杀出,四声剑鸣动,出鞘! 戒备在将军身后的四位副将,极其默契地同时拔剑!一步往前掠出… 风从龙,势作虎。 寒光一下绽,化银蛇拐了个弯… 停了… 四位副将迈开一步之后,便没再走第二步了。 “你…你们干什么!” 而,那将军却傻眼了… 此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前列看得见此景的军士们,也都跟着傻眼了。 只见四把刚出鞘的利剑,在拐了个弯以后,全都架在了那将军的脖子上!将军反应过来,瞬间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大张的嘴巴,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说了,你杀不了我的。” 紫衣男子依旧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仿佛就是随手做了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一般,平淡非常。 而,惊恐的将军,惊愕地转着眼珠看去两边,四位副将。 轻咬着下颚,颤道:“为什么要叛我?” “我们没叛。” 其中一位副将道,另一名副将微微一笑,似有轻蔑的神色。 接着补充一句:“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你的人。” “……” 没再理会惊愕得无措的将军。 紫衣男子徐徐扫一眼四周那些傻眼的军士,而后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托在双手上,恭敬地高举过头,厉声高喝:“安王有令,骆牙以权谋私,私吞军饷,篡改军机,证据确凿,无须再审。即日起罢免其江镇军统帅一职,押解岳阳,听后发落!即刻起,江镇军日常事务,由廉、俞、庖、钟四位将军代为掌管,如有不从者,杀!若有妄议者,斩!” “放肆!” 男子喝罢,将军由惊恐转成了暴怒,暴瞪着眼睛,大声嘶吼:“我官拜正二品帅职,普天之下只拜当今圣上!我若有罪,也是三司会审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权利定我的罪!” “哦?是吗?” 紫衣男子缓缓收回金牌,尔后极具玩味地看着,这位面目狰狞的将军。 淡淡一笑… “可惜,这是南域。” “……” 寒光粼粼,金牌现。 十数万铁枪,相继翘枪头, 朝天挺立,全歇了… 天上银月明明,地上人心恍惚。 说先前说的,今夜事太多,得分两头说。江镇的事也就这样了,此时得再说另一头。 话说江镇北,北去千万里,淮阳城,城北,纯阳分观。 天上的月, 还是那个月。 当空明月,月如刀。 是杀人的藏刀! 静悄悄… 乌漆墨黑。 方圆数里,灯火尽熄。空阔的街道上,没有往日的行人。**的道观大门敞开着,没有昨日的守门人。唯天上的冷月,静静地看着,地上那萧瑟的夜风儿,撩动着纤细的身姿,一点一点地打扫着街道上的枯草。有些凄凉,很不寻常… 一片完全失去了水分的黄叶,不小心被夜风吹过了道观的大门,飘呀飘… 最终,胆小的风儿,还是没敢进那骇人的院子。便任由着那片孤苦无依的黄叶,轻轻落到了地上。躺在了血泊子里,一动不动地,死去了。 血! 有血! 一滩血,两滩血… 很多很多的血。 刚落不久,而且还未干透,都在血淋淋地流动着!在冷月之下,它们就像一条悠悠血溪。从道观的正大门,一路往里头延伸。越往里头,这地上的血就越多,一滩两滩连城一片,由血溪变成了血河。再往里走,一路延伸到纯阳道观中的太极广场,血河便成了血湖子… 而此时,血湖子上,有人! 是很多很多的人… 气芒光盛,杀气凌冽!剑已出鞘,刀已见血,正在对持。 这是两帮对比及其鲜明的人马。一帮在外头围着,一帮在里头站着、躺着、坐着。 在外头的,都是军士。身披红巾锁子甲,头戴红缨钢盔,皆把一柄已经嗜血了的虎头钢刀,朝里挺直。而在里头的,则都是道人。银袍已经渗血,银剑上的气芒暗淡非常。躺在地上的人,要么早已死去,没死的也就只剩下一口气。坐着的银袍红去大半,即便是仍能站着的老道人们,那也是一个狼狈不堪。 这里,有不久前必然过一战,而且战的惨烈! “天下道修之鼻祖门庭,大唐第一道修宗门…” 鲜血幽幽,倒映着血腥的人影。 一位着紫衣的中年女子,由数千军士的包围圈中,闲庭信步,踏血走去。她的装束打扮,和此时此刻,远在千万里江镇军营中的那位紫衣男子,有几分相似。行走在这片被鲜血浸泡这地地满上,她就像是一朵在血海中绽放着的紫罗兰,美丽却又极其诡异… 至场间,她来到一位身穿银龙白袍的老道人三丈外,幽幽笑起: “但如今一看,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 女子身前的这名老道人,已经负伤。一道由胸肋至下腹的刀伤,染红了他的半件银龙袍。由他那微微不止颤抖的握剑右手可以看出,这伤已经受了有一段时间了。此时,他没去看行来的这位女子,而是盯着他自己身下的倒影,好像倒影中随时都会有人窜出来一般,战战兢兢地戒备着。 “物竞天择,强者为尊。现在大势已成,你就别挣扎了。” “……” 待了好一会,见道人依旧无话,紫衣女子继续开口说道:“你以为,凭那几十只提前飞走的信鸟,就能为今夜的事情带来转机么?” “无需转机。” 老道人仍然看着自己的倒影,咬着牙齿,逐字泄道:“能让带出话就成。” “呵呵…” 女子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而后稍稍回头侧脸:“都给我扔出来吧。” “啪啪啪~” 女子话罢,围在女子后头的列阵军士中,飞出了数十道小小的黑影,准确地砸落到老道人跟前的血泊上,溅起小小一滩血花。 这些黑影,是鸽子。 而鸽子,都已经死了。雪白雪白的羽毛,好像被什么凶狠的鸟兽撕咬过一般,凌乱非常。有好几只更加是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形貌。随着这数十只死鸽子的落地,老道人的神色,瞬间就凝成了疙瘩,化作土灰。 “呵,道修鼻祖门庭?你们太高估自己了…” 女子回过头来,接着轻笑道:“如果连你们这些神棍的小手段都看不穿,那我们就都得是傻子才成。” “……” 老道人的脸色逐渐由土灰化作了绝望。 这时,他才缓缓抬头,迷蒙着老眼,看向面前的这位让他惊骇了一夜的紫衣女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大念咒,迷魂术,东周舞家,紫字辈。你叫什么名字?” “呵呵…” 笑声似银铃。宛如紫罗兰花,开得妖艳。这位紫衣女子的笑道:“晚辈,紫兰。” “很好…” 老道人落寞地点点头:“很好,南域安王、东洲舞家、还有…” 说着,老道人再次瞟眼地下自己的影子,接着缓缓说道:“还有追魂楼。” “我们这小小的观子,能让三位大神仙一同上香,这是福分了。今夜这仗,咱们输得不冤屈,也没丢咱们仙行纯阳老祖宗的脸面。” 说着,老道人重新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女子。 咬牙逐字道:“但,小女娃,你可记住咯。今日老道我死在你们手里,不冤!但用不了多久,纯阳就会有人来找你们,替我上香的。你等着吧…” “……” 瞟一眼道人脚下的黑影,紫衣女子没理会道人的狠话。笑着笑着便转回了身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她边走,就边说随意地说道:“放心吧,暂时你还不用着死…” “因为,还要留着你做鱼诱了!” 话罢,突然! “蹿!蹿!” 影动,黑芒! 就在老道人脚下的黑影中,突然间有两道铁锁射出! 速度极快,宛如两条绷紧到了极致的黑蛇,突然发起攻袭!咫尺之间,让人防不胜防! 而那道人,似乎也没打算要防。 “蹿!蹿!”两声,两道森森铁锁,直接生生贯穿了道人的左右肩胛骨…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