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试探虚实
“他可真是奇葩一朵呀。” 北山顶,人几许。 相比起东西两山的严密布防,北山靠江,而且把守的都是些新收编的考生,所以纪律与阵容都显得有那么些松散。 光秃秃的山头,守兵数十警惕着静恰的江河流水。 黄泥巴堆砌土灶四五,烧起炊烟淼淼。每座土灶上都架有一只炖着鲜鱼的铁锅。独行、方青丘及十数岳阳子弟围灶而坐,轻轻碎语,吃得斯斯文文甚至还有些忐忑。 北山虽是鱼木寨后方,有江河为险,发生战事的可能性极低。但同在一船上,大风起兮云飞扬,前方战线所承受的无穷压力,此处也能真切体会得到。东西山头守军不过三百人,纵使北人战力勇猛且占据地利优势,但面对八千皇族强势围剿,他们能不能支撑得下来,又能支撑多久,如今谁都没有底数… “这菜肴料理得确实很有滋味,可是大家都食之无味呀。” “你觉得我们能守得下来么?” 彷徨不安,纠结难定,宛如暴雨前浮出水面的鲤鱼,心儿慌慌。 一位身着深色花白衣裳的女子,手捧着食之无味的饭菜,忧心忡忡地问道。 独少不置可否地无声笑一笑。 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其实也琢磨了许久,而且至今仍未曾得出结论。只是皇族大军兵临城下,大战在即军心不可动摇,他唯有安慰道:“放心吧,鱼木寨地势险要,三面悬崖背靠水,机关陷阱,暗弩滚石,都已经就位。只要谨慎提防着,他们攻不进来的。” “哦。” 女子似找到一丝安慰,稍稍松下紧绷的心情。 吃下半口鱼肉,嘀咕着说道:“如此便好,我长这么大可都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成千上万的人马可都拿着刀子等着舔血的。出门前爹爹还千叮万嘱让我离他远些,否则定会摊上大事。结果还真被爹爹说准了,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莎…” 方青丘随意地把碗中剩余的饭菜吃下,没理会絮絮叨叨的女子,一手拿起纸扇轻抚,遥眼看去山下那袭正卖弄着厨艺的青衫,心生许多纠结:“独少。” “嗯?” “说实话吧,这回我真对他没多少信心。” “呵呵。”独少尴尬笑一笑。 “阴谋诡计他是行家,可行军打仗他不见真有几分能耐呀。皇族大军兵临城下,纵我们负隅顽抗可坚守一段时日,但人数的巨大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倘若那位太子玩起狠来,拼死强攻也要破寨杀敌,我们的处境可就万分危险了。这一仗我真不看好。” 方公子的话,是说到众人心坎里了。 絮叨的女子刚缓下的愁容紧接着又紧绷了起来,好些人也跟着方青丘的目光看落到山下北江边,苦涩重重。 独少同样笑色渐苦,但他隐藏的很好,只是一现即消。 他清淡说道:“排兵布阵讲的是战略,行军打仗讲的战术,两者都属于谋略算术一道。想当年鬼谋蓬莱受业归来,受皇命南征。初领兵马不过十万,便能在南坪山指点江山,镇压南域六十四州藩王,十数年间所经战役千场有余,却从未一败。他既然承鬼谋衣钵,其军略造诣必然超凡,你莫多虑了。” “呵…” 方青丘不以为然蔑笑起:“可是,我真看不出他哪里有鬼谋当年那指点江山的气势,若拿个勺子做菜烧饭都能算军略造诣超凡。呵,我想,我也能。” “……” 方青丘对夏寻还心存芥蒂,独少看得出来。他 叹息一声,苦笑摇头:“你不了解他。” 方青丘瞟眼独少:“怎不了解?” 独少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这是他最擅长的先手布局。莫小看煮鱼这么简单,里头必然是暗藏玄机的。” 方青丘蔑色更甚,不屑道:“你就别在这里帮他吹气了。烧几条鱼,弄个十里飘香去吊人胃口,这算哪门子的攻心?难道,他是将京都皇族的人都当恶鬼投胎又或三岁小儿,闻着这香味就能缴械投降了?这可真是搞笑呀。” “……” 方青丘说得颇有几分道理。 独少一时间也找不着借口去反驳。遥看山下那袭淡然飘逸的青衫,他苦笑着寻思许久,方才含糊地猜测说道:“谋者当隐,隐者虽忍,他或许是在等一个契机。” “契机?” “恩。” “什么契机。” “我也不知道。” “……” 鱼木寨外… 残阳如血,更添杀机。 三面军阵,威武煞人,八千盾甲成鹤翼排列。 东西两面为侧翼,钢盾在前立盾墙,铁骑随后,弓手压尾。南端为阵首,两头玉狮兽傲立阵前,数十悍将勒马守护,千百盾甲悍士布列方阵紧随其后。皇旗猎猎,迎风映残阳泛血色,战事未起杀机先至… “哒哒哒。” “驾!” 东面的军阵之中,几位儒生御马使出。 为首者,柏凌云。 皇族大军布阵鱼木寨前,随时攻坚,他是应令而来的。 但柏凌云出阵以后并没有情理中的那般直径领人驶向阵首,而是奋力挥鞭,驱马沿着鹤翼阵在鱼木寨外围,跑上了一遭来回。边跑着马,他边与同行的几位儒生嘀咕着什么,不时停步遥望,不时记录书册… 鱼木寨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见得真小。 内寨里余,外山里余,再加上被连日坚壁清野所夷为平地密林,若按弓弩的射程来计算,那此间的鱼木寨便已足有六里余地。以至于柏凌云从鱼木寨东边绕到西边再回到阵首时候,天边的残阳已然几近落山。 “御…” 领着几名儒生,柏凌云来到阵首两位龙家公子的身侧,抱拳行下小礼:“公子。” “恩。” 龙公子点点头,挥手示意免礼。 “来时你与我说,不至阵前你即心有方略亦不敢献于我。如今,你已到阵前也观得鱼木寨状况,可能有结果?” 柏凌云掂量片刻,捧拳说道:“还不能有结果。” “即至阵前,为何还不能有结果?” 柏凌云不卑不亢地回道:“先前我粗略观察过地形。夏寻比我军早至两日,鱼木寨内外皆已完成坚壁清野,方圆十数里内我军再难有掩身之地。而鱼木寨三山环抱势,悬崖陡峭高百丈有余,暗藏陷阱机关箭弩无数,非天启境无法一跃而上。若遣军贸然攀山强攻,山顶只要浇下火油,我军必遭无畏损失。若取小径而入,我军需兵分多路,兵力一旦稀释便给敌人逐个击破的机会…” “说这么多,就是不能打憋。” 柏凌云话未完,龙二公子便不耐烦地鄙夷断话来。 柏凌云转眼看着龙二公子,沉色道:“不是不能打,而是需要探明虚实,知己知彼,避其锋芒,击其软肋,方为上策。” 龙扇轻摇,龙公子清淡问道:“你还需要探何处虚实?” 柏凌云闻言昂首,遥遥望去数里外的鱼木寨山口,正色说道:“需先探东西山头城防之坚,再先探小径埋伏之险,取这两处结果综合推演,在下方能决断如何进取。” “呵,废话真多,倒头来还不是得打了才知道呀?” “……” 或许是夏寻的狂妄,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龙二公子表现得相当不屑,但龙公子的态度则截然相反,看得出是有许多忌惮。他请教般虚心问道:“凌云以为,还当如何试探?” 柏凌云回过头来,两手捧拳正色说道:“公子只需命两千弓箭手,分别朝东西山巅疾射半刻。再命人找来快马数十,同时驱赶入小径方可。” “就这么简单?”龙二公子狐疑。 柏凌云回道:“就是这么简单。” “来人。” “在。” 龙公子很果决,根本没多细思,提起一手唤来传令军士便肃声说道:“传令御林军、虎贲师各选千数弓手,备足箭支,列阵鱼木寨东西山下。再让后勤军挑选三十匹健壮军马,卸鞍去甲,领至阵前。” “令。” “唰唰唰…” 传令军士,应令转身,利索地从腰间拿出四面令旗,高高扬起,打出旗号。 “弓弩手出列!” “长弓手出列!” “哒哒哒…” 见旗令,皇族军阵左右两翼,数名军将挺刀高举大喝。遂,军阵后方千数挽弓军士应令分作数列,迅速小跑出阵,跟着军阵前方的两名将军领,快速集结于鱼木寨山口左右两侧,并逐步向前推进。 距山口六百余丈,领队的两位将军不约而同紧勒缰绳,振臂高举喝一声:“停!” “唰!”两千弓手整齐划一,闻声止步。 两位将军齐声再喝:“聚气满弦!” “喝!” 两千弓手随声暴喝,七尺气芒随喝升腾,红霞火焰。弓弦紧绷成满月,箭刃凝聚寒芒,箭指九天。 阵势成,两位将军皆默契地回过头去,遥遥看着后方阵首的龙公子。龙公子默默点了点头,两位将军随即再回头,挺长刀高指鱼木寨东西山头,同声暴喝:“雨集连射!” “喳喳喳!” 红霞流光,千箭齐发,暴雨梨花。 随一声令下,两千疾箭同时离弦,带着细长的气芒宛如刺绣的针线,刺破虚空,射入九天!一箭射罢,箭势未尽,两千弓手迅速从腰间箭囊再取一箭,挽弓上弦成满月,朝着前箭轨迹再射一箭! 前箭去,后箭起。 后箭去,箭箭起。 如此重复,箭箭相连,几乎无缝。 放眼望去,鱼木寨外两千皇族弓手拉弓疾射,无数疾箭由下而上化作两道数百丈天虹,由地升起再于九天之上形成弧度坠落,轰击向鱼木寨东西山巅… “莎莎…” 疾箭带风啸。 箭未未至,风已惊。 坐在东山“雨棚”内的几位北人头目谨慎地放下碗筷,舞藤、舞兰藏在袖子里的手掌不着痕迹地盛起了幽幽紫芒,站在悬崖边的墨闲稍稍后退数步,走到雨棚下。 “噹噹噹…” 箭,很快就来了。 叮叮当当地击打在东西两山巅,由无数钢盾所搭建而成的“雨棚”上。清脆的铁击声鸣,宛如一场暴雨忽然侵袭,声势浩大,却丝毫没有造成和那万箭齐发所相匹配的效果。 是距离… 箭要射得高,才能射得远。 但见无数箭支由九天射落,经过千百丈距离的缓冲,依附在疾箭箭刃上的气芒早已暗淡无光。而离弦的冲力也已经在俯冲的过程中,几乎消耗殆尽。当箭支击落到挡箭的钢盾时候,它所能造成的伤害,也就比普通兵士短距离射击的力度强上那么一丝,想凭此摧毁东西山巅上的钢盾防御,就真是痴人梦话了。 “……” 山下阵前,两位领军将领见得如此状况,默契地交换去一个眼色,互相点了点头。尔后其中一名将领提起手中青龙长刀,大声喝令道:“全军听令,一箭七步,循序渐进!”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