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天花板
期末考结束，又恰逢周五，操场上的人可见地多了不少。 李峥本也该去当个球霸的，但他却只是目送走了张小可和刘新，默默收拾好书包后，与林逾静和江青华一同前往物理教研组。 这件事已经形成规律了，李峥为此不得不暂时牺牲了每天的篮球放松。 这种时间安排，他其实是不愿的。 他真正理想的时间规划是，从放学开始，打篮球到六点半，然后吃个饭到七点，再来找陶菲菲搞物竞搞到十点。 这才叫两不误。 只是，陶菲菲不可能接受这个日程，她会坏掉的。 在樱湖这样的普通学校，为了考虑多数学生的学习进度，无论是竞赛生还是辅导老师，都很难在正课时间搞竞赛，这部分安排只能放在晚上或者周末，双方都要牺牲掉更多的个人时间。 学生为了好成绩，投入时间是理所应当的。 老师却惨了一些，最多最多，也就多分到一点点绩效，相比于付出的精力，基本不值一提。 这种时候，强校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人家有专门的竞赛班，很多辅导都会在正课完成，这也就是为什么吴数、欧星灼玩一样就能集上龙珠了，很多时候就是顺带手听个课而已。 如此的差距，也只能用成倍的努力来拉近了，对老师和学生而言都是如此。 因此，即便整个学校已经进入了寒假氛围，李峥和林逾静却丝毫没有转变，连上楼梯的步伐也依旧稳重，如同开学第一天。 倒是江青华，略显浮躁。 一边走，一边瞥向窗外。 不知是因球场的叫嚷声而心痒，还是为诗童撩动的弦而心动。 李峥自然是有所察觉的。 江青华乱了，江青华也变了。 没了初征物竞的决然。 唯有对花花世界的眷念。 这当然没有错，这很正常，也很健康。 只是，非林逾静之流，想在竞赛中有所建树。 这么正常，是不可能的。 李峥不再看江青华，只直视着前方登上楼梯，淡然道：“不必死撑。” “啊？”江青华这才回过了神。 “我们本来起点就低，想取得成绩，是要破釜沉舟，付出几倍于他人的努力的。”李峥轻叹道，“没这个决心，不如还是正常准备高考吧。” “我……我一直在努力啊。”江青华头一低，应付着说道，“就走个神儿而已……” 却不料，后面的林逾静也跟着叹了一声：“这次渣渣说的对，青华，你在浪费时间。” 江青华被这对组合两面夹击，脸一耷，逐渐委屈起来：“可陶老师说，我差不多快能拿省三了……” “省三没有意义的。”李峥道，“当时，梦溪老师只要想，她也可以拿省三，但她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林逾静跟着点头：“嗯，而且梦溪比你努力，还比你专心。” 李峥接话：“而且就算只看咱们班，张小可也更比你适合竞赛。” 林逾静闷笑：“小可太狗了，竞赛想都不带想的。” 二人说着说着，才发现江青华已经停止了步伐，定在了楼梯上。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江青华沉着脸道，“如果是，那我走。” 二人同时一惊。 李峥想也不想，回身折返，过去就给了江青华胳膊一拳。 “你疯了吧？”李峥骂道，“是不舍得看你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提高提高别的科目不好么？” 林逾静可没这么好脾气，扭头便放出了超凶的狠话。 “心眼小，头发掉！” 江青华被二人说得脸一红。 看样子是自己多心了……并不是被他俩嫌弃。 李峥提着江青华一边上楼梯一边说道，“都是自己人，我不怕驳你面子才说的，你不高兴，我不说就是了。” “嗨……”江青华挠了挠头，“这么一说，我也确实有点逞强了……你们的意思我收到了，等会跟陶老师聊聊吧。” 林逾静在上面不忍地说道：“还挠，还挠！” “……” 登上四层后，三人便一路朝物理教研组走去，没走几步便听到里面传出了洪亮的男声—— “对对，我也不想让他们分心，就先跟您打个招呼，陶老师你点头了，李峥也点头了，再开始。” 三人一愣。 虽然学校有很多老师，但男老师其实不多。 这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只能是数学老师朱洪波了。 愣神的功夫，陶菲菲问道：“就真的不考虑林逾静了吗？” “是，我知道，林逾静多数时候看上去比李峥天赋高，只是……”朱洪波音量不觉降低了一些，似乎是不太方便太高亢，“只是，数学和物理，在思维上有些微妙的差别，林逾静这种跨越式的思维，在我眼里是不如李峥有潜力的。” 话没说完，李峥便感受到了炸毛的气息。 扭头望去，林逾静的神色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且微微发颤。 这，当然是极好的。 但李峥从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当即小声劝道：“朱老师说的是潜力，意思是你已经无敌了，没什么进步空间了……” 他话音未落，朱洪波又说道：“实不相瞒，我认为在数学上，林逾静已经到了她的天花板，她的天花板其实并不比谁高，不比李峥高，甚至不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高，她强就强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达到自己的天花板，而数学是一个要全情投入深耕的学科，所以数学竞赛，我一定是更看好李峥的。” 听到这些，李峥自己都找不到什么劝的说辞了。 那就莫得办法了。 “妙啊……”李峥叹道，“朱老师说的很透彻了。” “一派胡言。”林逾静扭头怒瞪道，“我小学就拿过奥数冠军。” 说道“冠”字的时候，朱洪波又开口了。 “确实，林逾静少年时期在数学上也有一些区级的成绩，但我还是那句话，只是因为她能比别人更快到达天花板罢了，可以说，她在踏入数竞这个领域之前，总能领先别人。” “那数竞之后呢？”陶菲菲说道。 朱洪波长叹道：“哎……我也带了她半个多学期了，依我的判断，省二到头了。” “这个……我其实是不信的，但既然是朱老师的判断，一定比我的感觉对。”陶菲菲转而问道，“李峥如何？”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我看不到李峥的天花板，一点都看不到。”朱洪波反问道，“您有这种感觉么，就是教林逾静的时候，其实在教之前，就已经能预设出她的分数了，但教李峥的时候，完全没底，永远都会有新突破。” “你这么一说……还真就有一些……”陶菲菲不知不觉已经被朱洪波带进了坑，迷迷糊糊嘟囔起来，“关键，李峥的提高还非常稳，他只要接触到任何知识，都会全力吃透……林逾静却是只管解题够用就好了。一边是底子厚，一边是方法多……不得不说，在物理上，这两条路都走得通。” “是的，这就是物理和数学的差别了。”朱洪波起身笑道，“行了，不耽误你时间了，那我就在合适的时候跟李峥说数竞的事情了啊？” “好，我这边都可以，看李峥自己的意思吧。”陶菲菲起身相送。 “对了……”朱洪波忽又回身，紧张兮兮说道，“可别告诉林逾静这件事，那孩子自尊心太强了，容不得输给别人。” “哈哈，化竞不也输了。” “不一样，化竞是她不喜欢，不愿意努力。”朱洪波哼笑道，“数学，是她真的不如李峥，怎么努力都不如啊。” 咣！咣！咣！ 敲门。 有人在用砸门的力量敲门。 门明明开着也要敲门。 二人惊望过去。 高级炸毛状态，出现了。 林逾静好似撞见了仇敌一样，眉形的角度都变了。 “啊……那我先走了啊，陶老师。”朱洪波故作心虚，一面往外走一面冲陶菲菲道，“那到时候把他资料发给你，你先瞅瞅合不合适。” 朱洪波说完，便匆匆脱身。 路过李峥和林逾静的时候，还极其尴尬地笑了笑。 “唔……”林逾静没急着进屋，只满眼敌意地目送他远去。 “好了，朱老师说的也只是他的主观判断。”李峥真诚劝道，“省二确实低了，你全力备考的话，还是有机会争个省一的。” “我不用全力也比你强。” “呵。”李峥一笑，“这你就过分了，我看你是嚣张惯了。不过放心，你也嚣张不了多久了，马上统考成绩会教你做人，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天——花——板” “渣渣闭嘴！讨厌天花板这个词。” “啊，天花板上有一只蜘蛛。” “闭嘴！” 陶菲菲此时才凑了过来：“行了你俩！要吵回家关起门吵去，这是吵架的地方吗？” 二人各哼一声，背着书包各自选了个座位坐下，隔得老远。 陶菲菲无奈一叹：“朱老师别没的意思，就是过来问问你们的情况，有没有兴趣参加后面的数竞。” “我一定参加。”李峥当即举手道，“陶老师放心，绝不影响物竞备考，更何况二者本来就有很多重合。” “行，那回头你自己找朱老师说去。”陶菲菲对此早有预料，不忘顺便提醒道，“有一点我提前告诉你一下，朱洪波老师自己就是数学专业出身，也是咱们学校公认的，教学水平和学识水平双高的青年教师，他的水平是完全不比外面专搞数竞培训的老师差的，反正肯定比我强就对了。” “陶老师过谦了。”李峥笑道，“我们这次也算是共同提高了，这种节奏非常舒服。” “这倒是。”陶菲菲感怀到，“大学毕业以后，我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提升的感觉，虽然累，但也值了。” “不对。”林逾静忽然超凶插话，“陶老师水平比朱老师高，朱老师狗……朱老师眼光有问题。” “哎呀，你别这么认真嘛，逾静。”陶菲菲掩面笑道，“数学我是真的理解有限，至少在我这里，对你的评价始终都是比李峥高的，好了吧？” “~~~~” 李峥却很不好：“陶老师……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哎呀，不是啊……你在某些方面也是不亚于逾静的，术业有专攻嘛。” “哦？那具体是哪些领域？” “就是比如……实验手感方面，你是比林逾静更稳健的。”陶菲菲抓了抓头解释道，“不是我说的啊，是付雪峰说的啊，你们要不服找他理论去。” “嗯，付老师在这方面的判断还是很准的。”李峥就此摆手道，“逾静我们也不要再争了，一切都是成绩说话，不管是期末统考还是现在的物竞，将来的数竞，都会有个结果的。” 说到此，李峥突一抬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惊讶说道：“嗷嗷嗷，我忘了，你没有数竞……朱老师根本不想收你，不好意思。” “！！！” 李峥非常大声地吧唧着嘴说道：“算啦算啦，少一个竞赛，多玩会儿，少输一次，也挺好的。” “……闭嘴吧，渣渣，你还有3天，最后3天。”林逾静超用力地拔开了笔帽，“统考结果一出，你一生都抬不起头了。” “对的，第一名总要俯视下面的人。” “啊啊啊！”林逾静努力构思了很久词语，最终却也只能拼命抓头，“你哪学的这个话？” “呵，口才是渣男的入门技能。” “渣渣！祝你考到500名以后。” “不可能的，我就算少考一科，把大脑切掉1/3也能进前500。” “嘁……这倒是……前500连张小可都有机会，也不过是狗狗的水平……” 对线到此时，才勉强算是偃旗息鼓。 陶菲菲松了口气，刚要落座，却发现一个人还站在门前，从头到尾都没有动。 “啊？青华你在啊？”陶菲菲咽了口吐沫，挥手道，“坐啊。” “我……我……”江青华委屈地攥拳低头，“我仔细想了想……要不，物理竞赛先放一放……努力冲个……前500吧……” “啊，这么突然？”面对这个消息，陶菲菲神色一震，满脸欢喜，“老师完全理解你，没关系的，以后也要加油啊！” 林逾静也放下尴尬，回头道：“努力就对了。” 这两个关键词都说了，李峥也只好顺水推舟，在身前握起了拳头—— “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