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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借枪杀人

    狱长进南山监狱之后,有幸见到了可以让他相信的人物史记可。

    很早以来,狱长就一直对自己是否有被监听甚至监视这个问题充满了疑虑。从一开始,狱长就将嫌疑的目标定在了身边的手下——那帮看守身上。从表面的身份上看,这样的疑虑既没有道理,也不符合逻辑。一个身处荒漠的监狱狱长,怎么会被自己的手下监视或者监听?除非这个狱长有神经质般的焦虑症。而一个像狱长那样冷静到几乎冷酷地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精神上的疾病呢?就现有的人类医学水平来说,还没有发现冷静也可以是一种病态,或者发明一种过度冷静症。

    在某些时候,在某些程度上,狱长的疑虑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他的怀疑,有可以充分说服自己的理由。只不过,这个理由在南山监狱里鲜有人知晓。甚至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有狱长在怀疑有人监视自己这么一回事。

    当然,这个绝大多数人,不包括史记可。

    狱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史记可,不,是第一次听说史记可这个犯人的时候,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狱长对自己解释为军人出身,而事实上,狱长忽略掉的是,他之所以对史记可有好感,是因为他信任史记可。他信任史记可,是因为史记可和他差不多同一时间到达南山监狱。在狱长的眼睛里,在南山监狱这个阴谋和恐惧如同秋后的杂草般疯长的诡异地方,在这个似乎人人都在隐瞒和策划着什么如同噩梦里的怪诞监狱,史记可知道得和狱长自己一样多——甚至还没有狱长知道得多——意味着史记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隐瞒他,只能对他言听计从。控制权意味着安全的地位,这不是大都市里小妞们对安全感的病态迷恋,而是一个有丰富的在地狱上方走钢丝索的阅历的男人在听到危险之风的邪恶呼啸声之前的本能反应。事实上,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早已将所有看守枪里的子弹,所有电棒里的电池都收缴了起来,放在一个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史记可虽然在做事的时候谨慎小心显得优柔寡断,带总归来说还是值得信任,还是基本在他的掌握之下;监狱里面也确实存在在某种程度的危险。这种危险的表现对史记可来说是孤独的甬道中穿行时的黑色的邪异影子,但在最初开始听说瞎子的时候,狱长就认为史记可的心理承受能力决定了史记可在这件事情上的不可靠。在他看来,可能钱森的危险性也要比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瞎子或者周刚大得多。

    也许就可以由此推论他在刻意欺骗他自己,如同史记可的一相情愿一样,其实第一次他心底深处的潜意识就带着莫大的恐惧相信了。也许,在开始的时候,狱长是不肯接受自己也会恐惧这一事实。尤其是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但是这样的推理虽然合乎逻辑,却不是正确的。狱长并不是一个欺骗自己的人,那样的话,如同给自己树立了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他自己。但是,当心里被惊恐充满的时候,恐惧也将会是一个强有力的敌人。在事实的证据证明了监狱的诡异和怪诞之后,狱长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恐惧,在最快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将事情一分为二,将这一居然令他感到恐怖的问题暂时抛开。这样,抛开虚幻影子般的瞎子,处理监狱本身的问题,就可以得心应手。

    现在监狱里的形势虽然不能乐观地说很好,但基本的次序还是在狱长能够操纵的范围内。钱森一伙以及乌鸦的小花招,在他眼睛里不值一提;马东一伙看守鬼鬼祟祟的小动作也都在他的手指之间。虽然暂时都还不十分明朗,但总归不过是和五年前那件事情有关系。狱长认为在必要的时候,自己可以将这些犯人和看守牢牢地攥在手里。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狱长从一开始并不着急,到现在也是如此,他甚至都不急着思考和推理。与其急着将他们揭穿,将事情迅速的彻底解决,还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继续作为注定会被彻底击垮的对手陪他多玩一会儿。每次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都会不禁露出一丝非常非常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这些老鼠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和一只并不太饿但很调皮的猫捉迷藏。

    狱长有信心相信,他会让这个游戏越来越精彩的。李瑞洁和史记可受他之命前去夜探,探出了不少有趣的也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这在以后与未知的势力较量的时候会大有用处。一切如同他的计划——一个只有他自己才完整知道的计划。并且最有意思的是巧不巧的已经将马东这边这锅水搅浑了。将清水搅浑,再将浑水烧开,让那些可怜老鼠们目瞪口呆吧,哈哈。他打了个哈欠,这是主要的行动方向,他将会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瞎子的一系列问题上,挑战未知的黑暗,挑战自己心理的承受能力,有了李瑞洁的加入,那会非常的有趣——尽管他不否认自己也会感到一丝害怕。至于钱森或者马东,随便玩一玩,也能玩死他们。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拿他们来找找信心。

    狱长端着茶杯在屋里镀着步子,忽然他想到什么,于是他打开门,叫住一个路过的看守吩咐道:“去和马东或者张鹏说,如果李瑞洁或者史记可有悔改的意思,想来见我,我随时欢迎。”说着他宽容地笑笑,拍拍那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看守的肩膀,缓缓地回头进屋,漫不经心地重新泡了一杯茶,又脱下制服外衣,随意扔在地上,跳到土胚炕上。他将自己的枕头竖起来,靠在上面假寐。一夜的无眠并不能真正影响他的精力,然而太多的事情和太多的疑问,却足够让他感到自己需要闭目养神,以积蓄更多的精力来面对可能会,不,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平静的心情和冷静的情绪来面对的。

    门外一个看守敲门:“狱长!狱长!”

    狱长听得出,这个看守叫做余海,是看守们的中队长。但狱长并不着急,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镇定而不缓慢地跳下床来,将外衣拾起来穿好,带上帽子,别好枪套,小心地弹去肩头上的灰尘。他可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尽管门外的余海几乎把嗓子喊哑,也丝毫不能让他心里产生任何同情和怜悯让他加快自己的着装速度。在狱长心里,已经给这个一脸横肉的余海下了暴力冲动倾向的诊断。

    就在余海准备将门撞开的时候,狱长开门而出。“什么事?余中队。”他问。

    “狱长!出事了!犯人自己打起来了。”余海眼里有一丝慌乱,不知道是为犯人打架的事情而苦恼,还是为了狱长穿戴整齐却迟迟不开门而困惑。

    “哦?谁跟谁打了?”

    余海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要知道这个狱长一来,就以铁腕统治着整个南山监狱的一切。整个监狱,都以他为纲领,都绝对不能出现和他的意志相抗的事情。在这里,他就是次序,就是法律。以前曾经如同体育活动一样经常出现的打架斗殴,因为违反了他的次序原则而被严厉禁止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而现在狱长听到犯人斗殴这样严重违反他的规则行为,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笑盈盈的兴致勃勃。他看到了狱长眼里的有不快的闪光,连忙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道:“是钱森一伙人自己打了起来。今天他们一起洗被单和衣服的。”

    狱长点点头:“哦?又是这群麻烦的家伙……走吧。”他走出房间两步,又伸手示意后面的余海:“嗯?”

    余海连忙把自己的电棒奉上,狱长皱眉一挥手,将电棒打落在地。

    “茶杯。”他不带任何感*彩地伸手指了指屋里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缸子。待余海端着茶杯出来的时候,狱长已经走远了。

    “呸!”余海似乎本来想向茶杯里吐口唾液,终于又不敢,一口唾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他喃喃着。于是也端着杯子快步去了。

    正是早晨,凛冽的阳光不带一丝暖意的刺在操场里每一个人的头上。似乎为了凑趣,北风也来赶趟子,朝每个人的脖颈里吹着一把一把的冰凉。南山监狱的夏天,终于在人们不经意间草草的结束了。

    夏天难得地下了几场雨,让操场——确切得说,应该是一个坝子——多少多了点可怜的绿意。几乎可以断定的是,这丁点绿意已经时日有限了,一个星期的雨水,无法和一年时间的完全干旱相抗衡,不能将生命带到这个极端的生存环境里。几场雨的好处还有让坝子中心的小湖泊扩张了不少。这个池塘也只有夏天才会出现,浑浊的水不能饮用,稍微粗粗过滤后却可以当作很好的洗衣或者种地的水源。

    犯人们都抱头蹲在地上,一大群看守和他们手中的电棒——尽管由于电池的缺乏,电棒大都只有警棍的作用——已经很好的震慑了闹事的犯人们。

    狱长走上前去,看守们让开一条道。“怎么回事?”狱长问道。

    一个看守道:“报告!他们,打架闹事!”

    狱长道:“哦?谁那么皮痒了啊?”他的眼光扫过地上的犯人,犯人们纷纷低下因为听见他语气里的轻松而抬起的头,因为他的眼光太过凌厉。他凌厉的眼光让他马上就看见几个犯人口带血丝,鼻青脸肿。

    那看守道:“是钱森他们几个。”

    狱长指着钱森:“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钱森嘟嚷着嘴,眼光四处乱转,喃喃又说不出话来。狱长心里有些好笑,钱森这样的老大绝对是个幌子,老大能是这个样子么?也只有史记可这样的白痴相信钱森这样不成材的家伙会是南山监狱犯人的大佬。可是,钱森为什么要欺骗史记可,这倒是个问题。另外,谁是真正幕后的老大呢?

    钱森久久地说不出话来,狱长一个跨步,一脚踢在钱森的脸上。钱森一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狱长的眼睛飞快地扫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谁的表情值得怀疑。

    “我在问你!”狱长吼道。

    钱森依然不说话,一抹嘴角的血渍,又爬起来蹲下。

    这是狱长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挑战他的权威!虽然狱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他还是飞快地、装做暴怒状地抽下旁边一个看守的电棒,开始疯狂地抽打钱森。

    鲜血飞溅,钱森闷声不啃,狱长也一言不发,只用没开电源的电棒说话。旁边的看守和犯人们当然更加不敢啃声。现场唯一的声音,是电棒击打在钱森身上如同击打败絮的“扑、扑”声。每个人的视线焦点都落在了狱长的肢体语言上,却忽略了狱长的眼光正飞快地来回在他们身上扫动。逐渐地,有血渍飞溅到看守的裤脚上,犯人的脸上。犯人们的脸上有种不忍的神色。

    钱森终于抗不住了,他道:“别——别打了!我说……我说……”

    狱长停下手,将鲜红的电棒扔还给看守,接过余海捧着的热茶喝了一口,道:“这不就对了么?快说罢。”狱长已经没有耐烦心来听钱森的胡编乱造,他可以肯定,这是场目的自己还不明确的阴谋。策划者就是那个幕后的老大,南山监狱囚犯中真正的老大。而且,这个阴谋已经持续很久,从欺骗史记可就开始了。

    钱森揩了一下眼角的血,指着一个人道:“我……我们在洗衣服。他——他先动手的。他没有肥皂了,就来用我的。”

    “哦?”肥皂的借口几乎让狱长笑出声来,但钱森没有自己承认而又牵扯出一个人来,这倒有点出乎狱长的意料。钱森指着的犯人狱长不认识,但是如果史记可在场的话,会知道这个老头正是那个神秘的乌鸦。

    “是这样么?是你先动手的?”狱长盯着这个乌鸦。乌鸦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说:“不是这样的,也不是我先动手的。”

    狱长又喝了一口茶,因为他看见钱森在说完之后就将眼光看向身旁的一个犯人。事情越发有趣起来,而且这个乌鸦,似乎也不大寻常。狱长道:“那么事情是怎样的呢?”

    乌鸦道:“他们叫我一个人洗该他们洗的所有衣服,我不同意,然后他们让我跪下,然后他们动手,就这样打了起来。”

    狱长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乌鸦身上没有多少伤痕?倒是旁边几个犯人脸上全挂了彩,难不成这家伙还是个高手不成?“是这样吗?”他问旁边的犯人。众犯人一起摇头。

    “那是怎样的?”狱长问道:“你说。”

    一个犯人说道:“确实是乌鸦抢人家的肥皂,大家都看见了的。”旁边犯人都点头。

    狱长指着那个不时用眼光示意钱森的犯人:“你说,事情是怎样的?”

    那犯人道:“就是钱老大所说的。”

    狱长一挑眉毛,钱老大?自从自己警告过钱森不要找史记可麻烦之后,还没有人公然这样称呼钱森。狱长冷冷地看着这个犯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薄得可憎的眼睛,一身宽大的囚衣随风摇摆似乎在暗示这个犯人的消瘦,而他眼睛里的凶光却居然直接面对狱长的眼光,让狱长多少有点明白这个犯人的身份。狱长点点头,回头问周围的看守们:“是这样吧?不必否认了。”

    没有一个看守敢于接口,却也可以理解为没有人站出来否认。狱长冷笑着捧着茶杯,道:“把这个犯人,你,”示意乌鸦,“带到我的房间来,我要亲自审问。其他人,继续今天的工作。”他转过身离去,不再停留。

    狱长离去良久,看守们纷纷散去,那个消瘦的囚犯走到几个犯人抬着的钱森跟前。犯人们纷纷道:“崔哥。”

    “钱老大,怎样了?”小崔木然着脸。

    钱森尽量直起身来:“没……没事,操,太*狠了。你……这主意也太不怎样了。他怎么……”

    小崔道:“他太厉害了,钱老大,他看穿了。”

    钱森点点头:“我也知道……你们去吧。”

    小崔点点头,转身吩咐道:“钱老大吩咐了,都他妈好好给我洗衣服!”

    狱长扬起眉毛:“这么说,你就是我们的史记可小朋友认识的那个乌鸦了?”狱长依然坐得端正,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闪烁的眼睛和象昆虫的触须一样灵活弹动桌面的手指却泄露出他的兴奋。

    乌鸦点头:“他们确实这样叫我的。”

    狱长一仰背,随意地翘起一只脚放在桌上,问道:“你这样的人,绰号不是什么吉祥如意,我也丝毫没有意外。不过乌鸦本身有什么含义么?”

    乌鸦阴沉着脸不说话,但是看着狱长若无其事地玩弄起他自己的那根电棒——要知道,里面是有电池的——乌鸦马上道:“是……不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外面是那样叫的,进来了也这样叫。”

    狱长点点头:“不管它,名字也没有太大的可以挖掘的价值。来来,坐下。”他一边示意乌鸦那张曾经被李瑞洁的体重折磨得吱嘎怪叫的板凳,一边走过去将门关上。

    乌鸦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狱长到底有什么居心和用意。尽管乌鸦未必就是善与之辈,但面对狱长,他心里却有自己也说不出的畏惧。据说,这个狱长是冷血到极点的人物,可以随意朝着自己的属下举枪射击。而刚才他在谈笑间忽然毫无迹象的突然疯狂毒打钱森,更是极大地威慑了乌鸦的心理。毫无疑问,任何一个旁观者都有足够理由相信这个狱长应该天生就是这群有着集体暴力倾向的男人们——包括看守和囚犯——的领袖。

    狱长回过身来,见乌鸦苍白地看着自己。这个乌鸦在强自镇定他的脆弱的神经,似乎面对的不是狱长而是魔鬼的化身。狱长冷笑一声:“要不要我请你坐下,在给你老人家泡一杯茶?”

    乌鸦战战兢兢地坐下。狱长也坐下来,继续将脚翘在桌上,然后把手枪摸出来,打开*,将子弹一颗一颗地取出来玩弄。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枪,一边说:“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么?”

    乌鸦摇头。

    狱长笑道:“我说我想请你来喝杯茶,你开心么?”

    乌鸦继续摇头不答。

    狱长点头道:“不错。很有自知之明,你不算是个傻子。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乌鸦茫然道:“开始什么?”

    狱长冷冷地刺了他一眼,飞快地说:“第一,瞎子;第二,五年前;第三,周刚;第四,钱森。”

    乌鸦道:“什么?”

    狱长狠狠地将手枪拍在桌上,桌上的子弹四处乱滚。“别他妈给我装傻了!”他道,“他们处心积虑地让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什么?想见见史记可不用这样,想要香烟就直说。”

    乌鸦道:“是……”

    狱长道:“是什么?”

    乌鸦吐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他们……就是……就是想让我去见史记可,去拿香烟……”

    狱长抓起手枪对准乌鸦的脑门,乌鸦瞥了一眼桌上的子弹,狱长冷笑道:“我赌枪是上了膛,膛里还有一颗子弹。你呢?”

    冷汗从乌鸦的鬓角划落下来:“我说。就象你知道的,打架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们做了个把戏,好让我去关禁闭。我与他们一向不和,这是表面原因,本来指望瞒过你的。”乌鸦看着狱长,生怕这句话会触犯他。但狱长却毫不在意:“然后呢?”

    乌鸦:“然后……然后……”

    狱长皱眉道:“又怎么了?”

    乌鸦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这里说话安全吗?”

    狱长想了想,道:“安全。我保证。你接着说。”

    乌鸦压低了声音:“钱森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李瑞洁也在这个监狱里,他们想让人去见见他。你也许不知道这个李瑞洁,他在甘肃武威和酒泉连着杀了半个月的人,仅仅是自己的爱好。其实这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是变态而放的烟幕,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卖家。”

    狱长点头:“就是说,别人出钱,他杀人。然后做成变态的样子,让警察误会?”

    乌鸦道:“对。当然,也许侯先生确实有那种爱好而我们不知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他在行内声望很高的。钱森他们通过某个途径知道他来了……”

    狱长一愣,马上打断他:“什么途径?”

    乌鸦道:“不知道啊。”

    狱长飞快地抓起电棒,电棒的顶端兰色的火花劈啪作响。乌鸦连忙道:“我说,我说。是……是通过看守。钱森他们,似乎跟有几个看守的关系不错。”

    狱长点头同意,这种说法符合他知道的事实:“那么,按照这样的说法,他知道李瑞洁来了,于是制造事端……嗯,他们自然是知道现在没有禁闭室,只有单身牢房。既然都知道李瑞洁来了,也不奇怪知道李瑞洁在单身牢房里……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而让你来?你又为什么听他的话?”

    乌鸦苦笑道:“我确实跟他关系不好。他让我来,我可以不来,但他闹出打架的事情,我来不来也不由我自己做主了。闹打架,其实是两件事情一块儿办,反正他看我不顺眼,就正好踢我一顿。并不是他不想自己来,只不过历来打架闹事,不管谁对谁错,都是双方都关禁闭的。他没有料到……”

    狱长道:“没有料到我只把他踢了一顿,单独让你来了?哼。”

    钱森这样的把戏,也只能骗骗史记可这样的菜鸟,遇到狱长这样功于心计的角色,自然马上被揭穿。对揭穿钱森这个低劣的把戏,狱长毫无自豪之情。同样的,狱长也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乌鸦正在他面前掉花枪。钱森一伙人怎么可能连这个乌鸦的衣角边儿都没摸到而被打个鼻青脸肿呢。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说:“那么,他想见李瑞洁干什么?给他请安?”

    乌鸦道:“不是。钱森其实一直算不上是真正的老大,他就能打能干,道上的风声响。真正的出主意是他身边的军师,那个小崔。他们想干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和狱长的推测有点出入,但基本还是一致。至于他们想干什么,乌鸦是否知道,狱长颇有点拿不定主意。反正,如果是打架的话,没有道理乌鸦身上没多少伤,倒是钱森一伙人人挂彩。狱长决定暂时把这事儿放一边,他问:“第四个钱森已经说完了。前面三个呢?那个周刚?”

    乌鸦瞪大眼睛:“我想,那是史记可那小子说的吧?那小子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周刚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过啊。不知道史记可有什么心思。”

    狱长想了一下,又道:“史记可说的,周刚的事情能够解决让五年前那桩事情。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乌鸦看了一眼狱长,又回头看看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狱长不动声色,内心却多少有点明白了乌鸦在他面前耍心眼的用意。乌鸦令人诧异地端起狱长的杯子,洒了些水在桌上。他用指甲沾着水在桌上写道:“这里有人会偷听我们的谈话。”

    在忽然的沉寂中,门口突然响起的轻微脚步声马上明显起来。也许是门外监听的人发觉屋内两人忽然不是说话,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监听,于是想马上撤离。狱长飞快地抓起枪,在乌鸦的目瞪口呆中,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枪膛里剩下的一颗子弹“砰”地轰向门口。

    紧接着,他闪电般冲向前飞起一脚,“咣”地踢开门。

    门外,一个看守躺在血泊中不住抽搐,胸口开着的洞不断有鲜血射出来。

    狱长伏身摸了摸看守的脖子,确定已经没有脉搏。于是他站起来得意地手一甩,将手枪在自己的食指上套了两个圈,然后回头微笑着以一个决斗胜利的牛仔口气对呆若木鸡的乌鸦说:“十环!怎样?”

    不远处看守们大声叫嚷着飞奔前来的动静越来越大,狱长皱眉道:“这帮狗卵子又来了。怎么这么喜欢打搅人家呢?嗯?你觉得,我们拿地上这堆六十公斤的肉怎么办呢?”在一瞬间,他就有了绝妙的主意。于是他走到乌鸦面前:“来吧,我给你压压惊。”他将没有子弹的手枪塞进乌鸦的手里,然后马上用他的手握紧乌鸦拿枪的手。乌鸦猛地警觉过来,他本能地想松手放掉手中的枪,却被狱长牢牢地按住。乌鸦不停地挣扎,这让乌鸦更深地落入狱长的陷阱里,两人开始犹如搏斗一般纠缠在一起。听见看守们已经冲到了门口,狱长毫不客气地将乌鸦按翻在地上。他冲乌鸦歉意地笑笑,然后*地回头对赶上来的以余海为首的看守们吼道:“快!还不快帮我一把制服这个企图夺枪越狱的匪徒!”

    看守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将乌鸦反剪在地上。看守们的脸上和眼睛或多或少地呈现出一种震惊夹杂着困惑不解,但是地上看守的尸体却似乎证明了狱长的话。只是,狱长怎么能够让乌鸦拿到自己的配枪,并在他杀死一名看守后又将他制服呢?

    乌鸦嘶哑着喊道:“我!我没有夺枪越狱!我没有,是你!”

    狱长轻松地利用了乌鸦对突发事件反应不如自己灵敏的优势,他一脚踢在乌鸦的脑袋上:“哦?是吗?是我?原来是我夺你的枪并企图越狱?滚你妈的!乌鸦,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老子要你的好看。他怎么样了?”最后一句话是对趴在门外看守身上检查的另一个看守说的。

    那看守站起来,黯然摇摇头:“他是不行了。”

    狱长转头对余海说道:“余中队,犯人企图夺枪、越狱并在越狱过程中杀害狱警的行为,监狱应该怎么处置?”不等回答,马上补充道:“我是说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

    余海茫然地发怔,目光在周围看守的脸上游走,似乎是想寻求帮助。所有的看守都将头埋下,企图以向地上的死尸行注目礼的方式逃脱被狱长的随机突击发问。狱长冷笑道:“你不知道是不是?余中队?还是你忘记了?”

    余海道:“是……忘了。”

    狱长以一种猫看待自己爪子中老鼠的眼光看着余海,直到他也埋下头去。

    “很好,”狱长宣布道,“暂时先把这个企图越狱的犯人扔进单人间,规则和那两个昨天晚上闹事的家伙一样,不许说话,不许出来,直到我认为需要的时候。至于这个因功殉职的看守同志,你们会很高兴听到我决定先暂时不要通报,将尸体处理好,研究一下对策再说。”

    他摆摆头,示意看守们带走乌鸦和余海。他的脸上神气十足,充分显示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高人一等的地位赋予他的权力。然后他示意众人散去,自己打着哈欠进了房间。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乌鸦的问题,可以留给好奇的史记可以及险恶的李瑞洁慢慢询问,他们也许是比自己更合适的询问者——至少史记可比自己更有耐心听乌鸦胡编乱造的故事。另外门外偷听的苍蝇被拍下来一只——并且最妙不过的是栽赃给了乌鸦——想必已经让那帮狗卵子方寸大乱。狱长轻松地躺下身来,有三十个小时不曾合眼,睡眠是不应该被一个明智的人拒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