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乞丐
“林，林云……”不知为何，黑袍人同样也是结巴起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僵尸是没有眼泪的。 林云面色古怪，面沉如水地望着这忽然止住动作的黑袍人，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暗无天日，日复一日。 这像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棉衣终究还是被抢走，小乞丐将冰凉的稻草塞入自己的单衣中，希望能扛过这骇人的寒冷。 只是想那稻草又如何能抵抗住安北城无情的风雪？小乞丐终究被冻死在街头，不知为何，他死后那点未能具现化的真灵竟是没有离体而去，反而是留在了体内。 这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天地间的至理。 真灵不灭，这便是普通人的好处了。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为，待修士修炼到周天境界，元神达成后，真灵便是会具现化，隐藏于修士的泥丸宫中，待寿终正寝时，真灵便会自动消散。 而在这期间，若是修士肉体被毁坏，真灵便是可以离体而出，待日后重塑元神后，便是重新夺舍一副躯体，继续在这世界上存活。 但是，若是真灵被毁灭，修士便算是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而普通人却是有一好处，他们的真灵永远都不会被毁灭，至于那真灵去了哪里，却是没有人知道，若是非要解释，可能便是去所谓的“轮回”了吧。 话说回来，小乞丐的真灵并没有离体而出，反而是蛰伏在体内，甚至，在他死后，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似乎还隐隐有些印象。 那张同样清秀俊朗的少年总算还是出现在了小乞丐的身边，他的面色很冷，冷得如同那北极冰原的雪，他疾言厉色，他捶胸顿足，他双目微红。 最终，小乞丐被葬在了坟场中，那俊朗少年还遣人为他立起了一块名贵的白玉石碑。 玉属阴，而小乞丐又被葬在极阴处，渐渐地，他竟是感觉到真灵有与躯体融合的趋势，最后，不知在棺材中躺了多久，他忽然推开棺材盖，破开土层站了起来。 几年过去，他却是已是忘了太多的事情，他为何存在于这世间？没人知道。 他的躯体已然僵硬，只是每天夜晚吸收些月华之力时，他的身体却是会柔软几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不必再跳跃前行，四肢行将起来与人类亦是一般无二。 “林，林云。”黑袍人忽然有些想起来了。 见黑袍人似乎已是回过神来，林云急忙将巨剑一横护住了墨冰儿与白龙，他生怕黑袍人突然发难，因此在其发愣的这段时间，他亦是不敢有丝毫放松。 “林云，你是林云么？”黑袍人忽而问出了很奇怪的一句话。 林云点头道：“我是。” 黑袍人掀开兜帽，露出了那张淡青色的面庞，他轻喝一声，青黑色的气流顺着他的身体流到了他的腹腔间，他亦是恢复到了那唇红齿白的模样，不但毫不凶恶，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林云的瞳孔瞬间收缩了起来，他踉跄两步，指着身着黑袍、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男童道：“你……你是……” 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动天，安北城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七八岁的林云只是出门几个弹指的时间，便是被那冷风冻得浑身发抖。 “林云！”稚嫩的声音隔着城主府的墙壁，传入林云的耳中。 一只小脑袋忽然探出墙头，笑吟吟地望着林云，身着单衣的小乞丐翻过高高的院墙，落在了林云的身旁。 “小南，你总算来啦！”林云虽年幼些，但个子却是比小乞丐高上不少，但由于常年受寒毒折磨，却是显得比小乞丐更为瘦弱。 小乞丐没有名字，他一向向往南方的炽热，因此便为自己起名叫作小南，希望自己以后能够去往南国。 “你怎得穿得如此单薄？”望着自己身上厚厚的狐裘与小乞丐身上单衣，林云忽然面色一红。 小乞丐抬起手臂比划了两下，笑道：“我的身体比你好上太多，自然是不怕冷。” 林云眼睛圆瞪，道：“你这叫逞能，昨日我听爹爹说城中许多乞丐都冻死在了街头，我看你不如就跟我待在这城中府中……” 小乞丐凝重地摇了摇头，抬起一根手指，对林云说教道：“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能永远困守在这城主府中，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么？” 林云茫然摇头，他虽然身负寒毒，但说来从小亦是接触过不少富家子弟，但是那些富家子弟却总是将他排斥在外，不肯与他一同玩耍。 小乞丐笑道：“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些胆小，等你什么时候敢于彻底从这城主府中走出去了，朋友自然便多得是。” 林云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明白。 “对了！”小乞丐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在怀中掏了半天，忽然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鸟蛋，递给林云，道：“送给你。” 林云接过鸟蛋放在自己怀中，笑道：“又要走了？” 小乞丐点头道：“嗯，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便离开这座鬼城，向南方行进，到时候，嘿嘿。” 林云惊道：“可是爹爹说过，南方十分危险，你一人前去，恐怕……况且，这似乎已经是你第十二次说这话了。” 小乞丐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林云，两只脏兮兮的手搭在林云的双肩上，苦笑道：“我只道是还未准备好，其实只是每日在这安北城中混吃等死，依我如今的状况，只怕这一辈子都难以走出这安北城了。” 见林云似懂非懂，小乞丐对其道：“林云，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林云点头道：“当然可以，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情。”说完，他忽而打了个喷嚏，继而伸手擦了擦鼻子。 “哈哈哈……”小乞丐笑了笑，“若是日后我死了，若是你还能够找得到我，我希望你能将我的尸体运回这安北城，葬在北极冰原那坟场之中。” 林云眨了眨眼睛：“可是，为什么？” 小乞丐眼中有些缅怀之色：“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我想既然我从小便在这安北城之中，我的父母应当也在这里吧，如此一来，我便能够与他们葬在一处。” “你放心，我明白了。”林云微微抬起狐裘，挡了挡风雪。 小乞丐抬手拍了拍林云的肩膀，正待翻过墙壁，手上却是忽而一滑，从墙头上落下，落在雪中瑟瑟发抖。 林云急忙搀起小乞丐，却发现后者的身体正在不住地发抖，当下他解开自己的狐裘披风，将狐裘披风之中的棉袄脱下，套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果然好暖和。”小乞丐将手细细抚过那衣料，脸上不禁露出了陶醉之色。 见状，林云亦是笑道：“穿上这个，你去南方也有些保障。” 小乞丐嘿嘿一笑，将棉袄的扣子系好，这次他没有再失手，脚在墙间一踏，手便是按在了墙壁之上，随后翻身而过。 “林云，谢谢你，我走啦。”小乞丐快步向远处行去，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像眼下这样温暖，那毛绒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自信，他忽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定了决心。 他望着自南方洒下的一缕阳光，抬起了脚步，洒然向正南方行去。 虽然他才刚刚从安北城的南城门行出数里，但他的心已经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小子。”这时，流里流气的声音却是从小乞丐的身后响起。 小乞丐顿时便是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乃是安北城“乞丐王”，由于其天生嘴型奇特，大伙皆是称他为“歪嘴”。 这歪嘴的人品自然是“没得说”，恃强凌弱只是家常便饭，偷奸耍滑亦是惯用的伎俩，若是有一位漂亮姑娘从他面前走过，他一定要多看几眼，否则便仿佛亏了本一般。 闻言，小乞丐步子更见迅捷，他并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他觉得，若是此刻回了头，他这辈子便是再也无法步出这座冰天雪地的城池。 “你小子聋了！”歪嘴怒喝一声，快步上前，一脚将小乞丐踹倒在地。而后，他似乎还觉得有些不过瘾，从地上捧起了雪，洋洋洒洒地堆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这是，棉袄！”歪嘴的头脑一向不算太灵活，他刚刚出声，便是有些后悔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他显然悔之晚矣，周围的几个乞丐听到“棉袄”两字，耳朵皆是竖了起来，继而同时将目光打量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可恶……”小乞丐手脚并用，依旧在向南方爬，只是刚刚爬出两步，他便是被歪嘴拉住了双腿，强行倒拉回来。 “小子，把你的棉袄交给我。”歪嘴嘿嘿一笑，伸手便要脱去小乞丐身上那暖心的棉袄。 小乞丐双腿用力一踹，一招“兔子蹬鹰”将歪嘴的歪嘴踹得端正了些，而后他站起身子，紧紧裹住身上那崭新又厚实的棉袄，警惕地望着向他包围过来的几个乞丐。 “别过来，这件棉衣，是林，林云……”由于恐惧，小乞丐顿时有些结巴了起来。 歪嘴擦了擦嘴上的雪渍、鲜血与泥巴，一边狞笑着接近小乞丐，一边冷声道：“小子，你可真的把大爷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