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98 一个敢想的人

    地狱之王、魔鬼之主阿斯莫蒂尔斯在所有世界都有赫赫威名，不过他看起来平平无奇。他具有魔鬼的显著特征：头上弯曲的双角，红色的皮肤，燃烧着火焰的双眼。但是除此之外，他不过是个留着黑色山羊胡，穿着红黑色长袍，手持红宝石权杖的人类。

    “地狱之王！我向您敬献礼物：一个神的神性力量！”费奇说道：“我勉强击伤了他，那地上的血就是我的战绩。伟大的……呃！”

    魔王摇了摇手指，费奇便失去了让词语离开舌头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五根弯曲的手指伸过来，轻轻从他掌心拿走了灵魂宝石。阿斯莫蒂尔斯眯着眼睛端详宝石，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用“他将你当做诱饵，对吗？”

    语言能力被赐还给费奇，他赶忙用力点点头。

    “不诚实。”魔王说道：“为什么他将神力给你？你在这里是为了帮他转移我的视线吗？”

    “我认为他慌不择路，将我从地狱一层的血战战场抓来。他是我的敌人，我从未想过帮他，更没想过耽搁您的时间。”费奇想了想，补充道：“神性力量是他硬塞到我身上的，但他不知道我读过《画皮书》里面的东西。”

    阿斯莫蒂尔斯的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然后缓缓张开恢复到原来的程度。“你读过《画皮书》？你从哪里得到这本书的？”

    “魔王大人，我用来囚禁神力的宝石来自扎瑞尔，我的许多知识也来自扎瑞尔。”

    阿斯莫蒂尔斯再次仔细端详手中的宝石，拨开神性形成的能量迷雾，他看到了地狱领主宝石中扎瑞尔的印记。除此之外，宝石中还有一个非常弱小的神性力量，看起来应该来自某个中阶天使。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状态也不算太完整（试验过多），很显然是这个欲魔的收藏。

    魔王观察费奇，在他身上找不到还存在老头神性力量的痕迹。“你如果是扎瑞尔手下的欲魔，那给我点证据。”

    怎么还不去追那老头？费奇心里有些奇怪，但任何情绪都不能反应出来，尤其是焦急。他展现出六翼炽天神侍的欲魔形态，并释放出强烈的邪恶灵光，证明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地狱魔鬼。

    “心虚什么？你和扎瑞尔必不和谐，不需要在这里掩饰。”阿斯莫蒂尔斯微微一笑：“你有能力积累这么多的地狱好感，必定是想要获得更强的欲魔形态。想把深狱炼魔变成自己的一部分？那样是不行的。”阿斯莫蒂尔斯用拇指和食指托起费奇的下巴，诡异的笑容里满是邪恶。

    “是你将扎瑞尔放出来的？”

    费奇赶紧摇摇头，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只有接触到阿斯莫蒂尔斯的皮肤，才能真切感受到魔鬼之王的恐怖。他不只是邪恶的化身，同时还是地狱厚重历史的承载者。一种古朴、原始而浩大的力量隐藏在浓厚的地狱气息之中。费奇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类型的力量，他的内心被偶然触动，脑子里只想到两个字：“简单”。

    简单？费奇皱起了眉头，这个表情立刻被阿斯莫蒂尔斯捕捉到。“你活到现在也不容易，留着给扎瑞尔一点压力，倒也能起到一定作用——反正到最后你们有一个能剩下就可以了。”他的手一推，将费奇扔在地上。“你到底检查完没有？”

    费奇听到这个问题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顺着阿斯莫蒂尔斯的目光回头一看，这才惊觉自己身后居然还站着另一个阿斯莫蒂尔斯。两个魔王完全一模一样，比镜子两面的倒影更令人难以分辨。

    “这个欲魔胆子很大，真的击伤了那个老东西。这些血足够强化追踪，下次传送必然能抓到他。”费奇背后阿斯莫蒂尔斯手中没有红宝石权杖，但是用平伸的手掌将老头的血液全都收集起来，形成一个较大的血球，悬浮在半空中。那血球如同心脏般脉动、形变，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凸出。“他就在那边，不远了。”

    “那你们先去，我没必要让他的神力离他太近。”手持灵魂宝石的阿斯莫蒂尔斯将红宝石权杖交给对面的自己，后者微微一笑，身形晃动，立刻便消失了。

    起风了，但是云层没有动，费奇仅剩的头发和魔王的衣角也没有动，只有些红黑色的影子在天空一闪而逝，它们前进的方向全都是刚才血珠标示出来的地点。费奇抬起头，看着阿斯莫蒂尔斯，惨然一笑：“知道了某些秘密，必不能活？”

    “这算什么秘密？你知道的都是我让你知道的。”地狱之王哼了一声：“我之前说了能让你活，而你居然质疑这一点。那我必须给你一点惩罚！”

    费奇只觉得眼睛一疼，六白翼状态被击杀，他立刻死成了双黑翼的欲魔状态。怎么死的？费奇内视观察，发现炽天神侍状态的身体毫发无伤，只是完全失去了生机。还好，这种状态只要用邪恶灵光“喂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你以为能够洞察我的秘密，你的自大令我满意。”阿斯莫蒂尔斯嘴角微微翘起：“你来猜一下，我为什么要追捕那个神？”

    如果回答“要老头的神力”，那就是在侮辱阿斯莫蒂尔斯的智商，更是在耽误他的时间，肯定又得死上一次。这个时候装傻等于死，那费奇只有选择搏一把，让自己显得足够聪明，最好是有足够的远见。

    魔王不做无用功——费奇以这点为思考的基础，尽可能想得深刻些，同时也必须夸张些。在大约两秒钟之后，费奇说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为了血战！为了让那些恶魔无力来捣乱！”

    阿斯莫蒂尔斯的笑容完全消失，费奇觉得自己误打误撞答对了。“你是如何思考的？”地狱之王问道。

    从答案反推步骤要相对简单些，而一个夸张的结论需要那些反常的事情作为证据才能符合逻辑。费奇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后来就越来越自信，声音也变得稳定，整个推导也变得顺畅起来：“因为扎瑞尔没有死，因为拜尔是第一层的领主和血战指挥。扎瑞尔的进攻指挥相当狂暴，她还活着定然是为了在某个时间节点后发挥作用。拜尔全面防守，于是魔鬼全都在地狱范围内作战。那么我推测最大的可能就是要对无底深渊做些什么。以魔王大人的能力，应当能辐射好几个世界，那么全面收缩能够最大程度保护魔鬼。之后……便是魔鬼们出击的时候，也就是扎瑞尔复出的时候……”

    “很好。”阿斯莫蒂尔斯点了点头，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你已完全证明自己的价值，地狱的好感便是我的好感。”

    “为您服务是每一个魔鬼梦寐以求的事情。”费奇净说大实话。

    “你主动献出了属于我的神力，因此失去了已经激活的领主灵魂石，这对欲魔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阿斯莫蒂尔斯手腕一翻，一颗鹅蛋大小、黑红色的宝石出现在他手中。“这也是一块激活的地狱领主宝石，里面还有足够你成为高阶的灵魂能量。不过作为我的分封领主，你只能在地狱中选择领地位置。”

    “我该如何为您服务？”费奇“激动地”接过黑红色的宝石，小心翼翼捧在手心。

    “一如既往。”

    地狱之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便迅速消失。费奇能感觉到那是一个传送法术，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多集中精力一点，很有可能分析出阿斯莫蒂尔斯去了哪个方向。这当然是一个找死的方法，他将好奇心狠狠摁死，保持着目前的姿势。

    在地狱的旷野中等了几分钟，等到身子有些僵硬，费奇才逐渐将高悬的心放下来，他站直身子，看看四周，视野之中一个活物都没有，但地狱之王（们）随时可以出现。他很想知道魔王和老头的战况，即便结果是一定的，但交战的过程或许能给他带来不少灵感。

    “混蛋，想什么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费奇刹住差点跑偏的念头，转而看着手中的地狱领主宝石。他释放出自己的地狱好感，形成链接后便可以将它收进欲魔的灵魂之中。这是阿斯莫蒂尔斯给的东西，若是扔掉，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谁又能保证阿斯莫蒂尔斯现在没有投来观察的目光呢？

    地狱第九层，阿斯莫蒂尔斯的领地，即便是居住在九层地狱的神灵也必须对此表示足够的敬意，费奇根本不敢在这里造次，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为了捕捉“老头”的法术陷阱或许还在，那个东西对费奇也有影响。在第一层地狱发生的偏差若是在第九层重现，若是被阿斯莫蒂尔斯察觉到了，那么费奇绝对会被更加仔细地研究、盘问。他抬头看向天空，然后扇动翅膀，向着铅灰色的云层飞去。

    地狱的相邻两层都是连通的，通道一般都会很容易找到。来到云层之上，向着更加冰冷的方向前进，便会找到通往第八层的空间阶梯。地狱的第八层叫做卡尼亚，是一个由冰川构成的极寒世界。在巨大冰山上雕刻出的阶梯将它和下面连接起来，寒气便是由此而来。

    沿着阶梯，两侧的冰山悬崖上有许多魔鬼驻守的哨卡，它们对费奇这个独自行动的欲魔投以好奇的目光，暗中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不过在费奇主动释放出邪恶灵光之后，便没有守卫魔鬼过来盘问。灵光强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阶层，高阶魔鬼可变的外貌远不如邪恶灵光更能证明身份。

    费奇一直向上攀登，步行爬上足有一百公里的阶梯，终于完全站在第八层的土地上，这才能稍微放松一些。但即便如此，他仍不确信自己离开了传送陷阱的范围，不敢尝试传送术，只能继续步行前进。

    魔王在他心中留下了恐惧的阴影，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漫长的步行能让他感觉好受一些。“魔鬼中最强的就是阿斯莫蒂尔斯，能接触他，至少让自己涨了些见识。只不过那么多阿斯莫蒂尔斯，哪个才是真的？或者说其中没有一个是真的？”

    费奇越是从法术和逻辑的方面去进行思考，心中的恐惧就会随之减少。“最大的可能，那些地狱之王都是分身，类似神的神使，或者神性天使这样的东西。阿斯莫蒂尔斯研究过神灵，这在《画皮书》里详细提到过。”

    “仔细想想，地狱之王对神灵有一种古怪的痴迷。他已经是地狱的统治者，而一个神灵在地狱中不过是能够寻找和保有到一处住所而已。将神国安置在这里，远比不上管理整个地狱，阿斯莫蒂尔斯为什么要反过来研究神？”费奇今天以大胆的推测混了一条生路，于是便继续用大胆的推测来思考地狱之王。“肯定不是为了追求单纯的力量，也不是为了已经获得的永生……什么是神灵可以做到但是地狱之主做不到的呢？”

    这个问题，整个地狱只有一个存在能回答，而费奇刚刚从它身边走开，现在只想离那个家伙尽可能远点。

    “换个角度思考，他是要一个神，还是要一个特定的神？地狱里还有其他神居住，而他偏偏从外面抓一个施法者神……”费奇的心绪在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恐惧还未彻底消失，但已经不会造成影响。“那老头的神力似乎想告诉我一些知识，只是我太快摆脱它，什么都没学到。唉，我一个魔法师居然被施法者神坑了，这算是什么事情！”

    “等等，似乎还有个更加重要的事情！”费奇突然醒悟过来：“我之前胡说八道瞎猜的时候，阿斯莫蒂尔斯没有否认。如果魔鬼战胜恶魔并由守转攻，那么扎瑞尔岂不是即将获得自由？”

    扎瑞尔必然夺回领主之外，在这个过程中，甚至连费奇的魔贯光杀炮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至于拜尔的结局如何其实无关紧要。显而易见，地狱一层将会变得非常危险，费奇必须在地狱中另寻一个落脚点，好让自己能够安全地与冥河航运交易。

    但最根本的安全只能来自魔鬼位阶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