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龙颜大悦
朱由校对陈明峰好奇，陈明峰对朱由校也好奇。 故宫他是参观过，但是皇帝他看没见过，特别是主职木匠兼职皇帝的朱由校，陈明峰越发好奇了。 朱由校年仅十六岁，长相清秀，一双眼眸炯炯有神，闪烁着熊熊燃烧的热忱。 “这幅世界地图是你所画？” “回陛下的话，正是使臣所作。” 朱由校指着摆放在书桌上的地图笑道：“朕观此图对西夷描述甚是详尽，你去过西夷？” “使臣并未去过，是听西班牙人讲述。” 不论是2018年还是大航海时代，陈明峰都没去过欧洲，他对欧洲的印象多是从新闻、视频、书籍等媒介获知，对和大明同时期的古典欧洲就只能依赖书本上的知识了。 “你懂夷人语言？”朱由校越发好奇了。 “略懂一二，使臣通晓英格兰语，于西班牙语略懂，正常交流没问题。” 陈明峰借机把自己遭遇西班牙舰队的经历简短的说了一遍，末了不着痕迹的提了一句西班牙人想和我大明贸易往来。 朱由校并未在意，开口问道：“张朝说你是宋人遗民，此话可当真？” 陈明峰拱拱手，“回陛下，使臣所属的帕努瓦斯王国皆是宋朝遗民，为躲避蒙古人杀戮流落海外，至今两百余年。使臣出海捕鱼时偶遇西班牙人的船队，得知我大明驱逐鞑奴光复中华，是以不远万里前来恭贺。” 这一套说辞陈明峰练得纯熟，说了好几遍连自己都信以为真，说出来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先祖在世时最爱陆游的诗句，使臣幼时先祖常吟“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先祖已然仙逝，对使臣的教诲无时或忘。今日使臣目睹天颜，终于可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说道动情处，陈明峰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他不是感动于自己的话，而是感动于陆游的诗句。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何等悲壮。 挫宋虽然挫，被辽、金、西夏和蒙古按在地上不停的摩擦，依然有岳飞、文天祥、陆游、辛弃疾这等允文允武的栋梁闪耀时代。 “使臣失态了。” 朱由校叹道：“爱卿赤胆忠心，朕知矣。” 朱由校少年心性，被陈明峰一番说辞打动，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激动之下连称呼都改了，直呼陈明峰为“爱卿”，是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了。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朱由校开口问道：“帕努瓦斯听起来甚是怪异，是何意？” 陈明峰早有腹稿，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帕努瓦斯是当地岛国人的语言发音，意思就是珍珠般美丽。” “景色很美？” “非常美，阳光、沙滩、海鸟，美的像一幅画，静静的躺在沙滩上聆听海浪的声音，感受阳光的温暖，不知不觉就可以待上一整天。正如诗句里描绘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美不胜收。” 朱由校赞叹道：“爱卿文采斐然，身处海岛亦不忘文化传承，可敬可佩。” 陈明峰汗颜，自己不过念了几句诗，就得到木匠皇帝的夸奖，着实惭愧。 他却不知道朱由校因为父亲不得祖父万历皇帝的宠爱，没有接受过良好的帝王教育，连带他幼时的教育也不被重视，而后拜师孙承宗学得也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诗词歌赋那是边都没沾，自然对陈明峰出口成章欣欣然。 “爱卿所献这世界地图朕甚是喜欢，这些个粗线是海上航路么？” “陛下圣明。” 在会同馆王承一顶高帽子飘过来说陈明峰“英明”，他就撇撇嘴不以为然，见到木匠皇帝一转眼陈明峰就把一顶更高的帽子丢给了朱由校，从“殿下英明”升格为“陛下圣明”。 朱由校还真吃这一套，一张俊秀的脸庞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若是陈明峰一进来就喊什么“陛下圣明”保不准朱由校就一脚踹出去了，和陈明峰交谈之后发觉这位帕努瓦斯王子谈吐高雅，文采斐然，行为举止歉冲合度，泛着贵气，他的赞赏听在朱由校耳中格外受用，美得不行。 朱由校指着横跨吕宋墨西哥的航路询问道：“夷人当真可以跨过如此广阔的大洋？” “是的，”陈明峰重重的点头，“我见过西班牙人所绘的航海图，四海都有他们的航路。西班牙人从美洲开采黄金白银，黄金运回本国，白银横跨太平洋运输到吕宋，和我大明的商人在吕宋交易，以丝绸棉布等物品为主。” 说到这里，陈明峰朗声说道：“西班牙人希望和我大明建立稳固的交易贸易体系，像葡萄牙人一样拥有自由贸易的港口。” 朱由校神情疑惑的问道：“月港不是可以贸易吗？” 陈明峰摇头说道：“单单一个月港不足以满足西班牙人的胃口。西班牙海军少将对我说过，我大明的海商运送货物到吕宋，价格起码翻一倍，若是上品的瓷器丝绸，还要再翻几倍。他们在吕宋交易，完全不用向朝廷缴税，全都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帮奸商。” 陈明峰还没说完，朱由校就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朱由校登基当政自掏腰包发内帑远比他爷爷万历皇帝大方，首辅叶向高新官上任开口讨要军饷两百万两，他没丝毫犹豫就拍板掏钱。想到自己掏了两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而这帮奸诈的商人做买卖居然不交税，朱由校就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是，奸商，”陈明峰乐得顺着朱由校的话往下说，因势利导嘛，“若是朝廷仿照月港多开几处通商口岸，和西班牙人直接贸易，完全可以杜绝这帮奸商逃税的行为。朝廷也可以多征税，应付辽东的战事。” “你连辽东的战事也知晓？” “偶然听泉州提举司张朝提及，提举司身处南方，心系社稷，念念不忘为陛下分忧。当日我等使团上岸，提举司听闻我有夷人火炮大喜过望，连鞋都没顾上穿就同我去试炮。” 官场之上花花轿子人人抬，当初张朝写奏折大力夸赞陈明峰为他赢得了面圣的机会，如今陈明峰投桃报李，在木匠皇帝面前表扬张朝，可谓有来有往官场互捧。 朱由校笑道：“张朝公忠体国，办事得力，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