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夕阳西下，日暮江城。 这一条长河幽幽，江岸边见着一座座吊脚楼阁，青瓦如鳞顺着山壁延绵，偶尔有些捕鱼的渔夫从小道上唱着渔歌走下来，显得安逸祥和。 这地方不算大，约摸只有百来户人家，山间江畔虽说是安逸，不过并不算是什么灵山宝地，自然也少了许多来客。 只不过今日，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空荡荡的江边，远远的走来一个人，他的脚步不急不缓，身上衣衫褴褛。 唯独一头银发一点儿不见毛躁，配上他脸上的青木面具和本就还算俊朗的面容让人感觉像是个落拓的世家公子。 几个正走向江边的渔夫见着这来人，口中的渔歌一歇，都带着几分好奇的看向了这人。 不过他也没有主动挥手打招呼，只是半低下眉眼，就这么佝偻着缓步走了过来。 这几个渔夫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其中还有一个机灵的小伙，高声问道。 “喂！你有什么事吗？” 话语之外，倒也不是那小伙过分积极，而是这附近的并没有什么村落，甚至可以说是千百里了无人烟也不为过。 这个男人衣衫褴褛，如今这么幽幽的走过来，自然是让人有些好奇。 可是奇怪的是，那男人并没有言语一句，仍旧是自顾自的朝前走。 几个渔夫先前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问两句，这会儿见着他不搭理人，索性也就三三两两的各自走向了自己的渔船。 独留下那个先前打招呼的小伙，有些奇怪的跟着那人看了看。 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就走了过去，沿着江岸一直朝前走着。 他的步伐稍微有些别扭，一只脚似乎有些跛，不过走起路来还算是利索。 见着那人远去的背影，那先前打招呼的小伙暗自挑了挑眉头，一时也没有多想，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渔船。 而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就这么走着走着，不言不语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渔夫们沿着江，查看着前几天布下的渔网，远远的还能见到那个人一直在江边走。 从傍晚一直走到了入夜，这些渔夫偶尔还能见着那个奇怪的男人。 说来也奇怪，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好像是不用吃喝一样，只是步履缓慢却笃定的朝前走着。 到了晚上要回家的时候，还是先前那个小伙忍不住好奇，在岸边停下来，对着他朗声打了几句招呼。 只不过见着他一时没有回应，那小伙反倒是顺手拿起几条鱼，径直跟了上去，热情道。 “朋友，看你走了一天了，拿着几条鱼在路上吃吧。” “……” 那人本来没有应声，只不过那鱼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是脚步一缓，随即回头打量了这小伙一眼。 江边捕鱼为生的小伙皮肤黝黑，看起来人很精神，眉眼也很俊朗。 沉默了一下，那人的喉结动了动，稍微润了润喉咙，似乎是很久没有开口言语一般，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鱼哪儿来的？” “江里捕的，大青鱼。” 这话问起来还有些奇怪，这小伙一时也愣了一下。 问出了这鱼从何而来，那奇怪的男人径直接过那小伙手中的鱼，竟然还摸了几下。 虽然这小伙有时候会见着别人买鱼的时候，稍微挑一下，但是还没见过摸得这么勤快的。 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前前后后把那鱼摸了个遍，随即却是将这摸过的鱼又递了回来，什么话也没说。 正当那小伙有些诧异的时候，却见着这个男子随手解开身上已经成了烂布条的衣袍，显出了一身与他面容不太相符的上身。 匀称的肌肉线条之外更多的还是深深浅浅无数的伤口，那些伤口有的还能见着血都没止住，他却似乎并没有察觉一般径直就走向了江里。 那小伙一时还有些错愕，等到看着他整个人就这么一步步走到江里，过一会儿连人都见不着了，那小伙才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朗声喊道。 “喂！！！” 理所应当是并没有任何回应，时间已经到了入夜时分，天色暗淡下来，江里自然是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什么动静。 只不过稍微错愕了一下，那小伙还是径直就往江里追了过去。 漆黑一片的海水之中，一眼看不见任何动静只有入骨的冰冷寒意，那小伙虽是江边长大又以捕鱼为生，但是水性再好也没法在这种情况找到一个人。 他下意识的在心里打退堂鼓的时候，远远的江心之中突然亮起了一团白光。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极力的游了过去，远远的就见着一幕此生难忘的景象。 江水之中，那个先前走入江里的奇怪男人正虚立在江水之中，一团湛蓝微朦的光亮自他脖子上的一个吊坠上散发出来。 一时之间，他就仿若是水中的真神一般，青木面具之外的俊朗侧脸散发出些许孤高淡漠之气。 随着那吊坠上的灵光引动，不知不觉之间四周竟然也亮起了丝丝缕缕的光华。 这一切恍惚之间就好像是做梦一样，要不是那小伙一口气踹不上来，估计他还真能一直看下去。 在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蹦跶了两下，急忙探出了江面。 而在这一刻，他竟然见到了更加惊人的一幕！ 这不算太宽阔的江面上突然闪动起了丝丝缕缕的光华，仿若是江底有一个巨大的太阳一般！ 延绵的光华不断扩散，好像一直连贯了江面又开始上下延展。 丝丝缕缕的光华就好像是极光一般，隐约还能见着些许微朦的粉尘。 在这奇怪的异象之下，他刚想要再下去看一眼，这无数的光影瞬间一散！ 只听着“咻咻咻”的连声锐响！随即便是连声“轰隆”暴起！ 江面上突然炸响无数的水雾，远远的夜空之中突然出现几道五颜六色的光华！ 还没等多看，那几道光飘忽而来，竟然是一个个身着锦衣，头戴道冠的修士！ “仙人驾到？！” 江面上的小伙心里一念闪过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却听着那一行十余修士之中，为首之人朗声道。 “大胆狂徒！盗掘我长清观灵脉祖地！今日我长清十三子就要将你诛杀于此！！！” “……” 这一声喝令加持真元之下如雷灌耳，吼得那捕鱼的小伙是一时愣在当场，差点没忍不住心虚得一个猛子扎回江里去。 不过他也只是心性质朴，多有好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脑子的，自然也猜到这些人声势这么大，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 果然…… 这沉默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就伴随着一声惨叫被打破！ 长清十三子御剑江面，一时不敢下入江中，但是这天色暗淡，江水之中的叶小孤却出奇招不声不响的击毙一人！ 这变故突然，余下十二人齐齐变色，为首之人当先大喝一声道。 “布阵！诛杀恶徒！！！”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应声掐起剑指，一时之间漫天灵光闪动，雄浑的威压将本来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捕鱼小伙逼得面色发青，嘴角隐见血。 然而这声势浩大的剑阵还没有布起来，只听着“哗啦”一声水中突然冲出一人，径直连踩江面却是朝着江岸逃去！ “恶徒！哪里跑！” 长清十三子应声就追了过去，独留下江面一角劫后余生的捕鱼小伙，一口呕出了些许血沫，心中暗暗念道。 “盗掘灵脉祖地？” 而在江岸之上，叶小孤面无表情的疾步轻跃过江岸的青石，几个起落就钻进了岸边的山林之中。 只不过既然是露了面，自然就不会是轻易能够逃得了的。 长清十三子各自御剑追来，说来也奇怪，这些人明明人多势众，却一直没有分开阵型，略微显得有些笨重。 这江岸附近多是茂密的林木，加上叶小孤一路上并不是御空而行，而是纵身轻跃而行，无形之中也有了森林的掩护。 这样一来，即便是长清十三子不想分开，到了这树林之中还是不便御空而行，只能疾步追赶上去。 “师兄……” “不要劝我！这恶徒盗我长清观灵脉，残杀我长清门人。此间追杀他百余日，若是再让他逃脱，我长清观的脸面何存！” 余下几人见着劝说不住，随即各自纵身一跃，脚下的飞剑化作一抹灵光入手，竞相持剑追击入林。 一时之间，只听着林间“唰唰唰”的连声树叶晃动声响，惊得些许夜里入眠的鸟兽四散奔逃，一时确实鸟兽鸣啼不断，显得格外的聒噪。 而在这一片嘈杂之中，刚刚抢先一步跑出去的叶小孤却静悄悄的猫在一棵大树之后，面无表情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一股黑气随之溢散而出，延绵到了他的肩背，只是轻飘飘的抚了抚，那些原本血色斑驳的伤口就稍微愈合了些。 只不过这些伤口毕竟太多太杂，甚至连青木面具之中的黑色梵文都没法将这些伤口完全治愈。 不过这也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只是想要暂时隐藏住身上的血腥味而已。 虽然对于这些宗门弟子而已，这些技巧他们也不会，不过他还是习惯了伪装自己。 一别十三年，从踏过凌云渡遇到那个白发老者开始，这场狩猎就已经开始，并且没有远远没有到停止的时候。 昔日闻道会之后，他曾为了找到宝儿的线索，在京城杀了不下千人，而如今在这里他或许已经杀了万人。 以凌云渡分割开来的隐世秘境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宗门，不同于万道盟的一家独大。 在这里，还有许多零散的宗门，不过大多数是研习道门功法经卷，可以称得上是昔日道门的子弟。 当日他凭借着青木面具强大的恢复力，踉踉跄跄的离开了那大殿，一路上虽然不想起杀心，但是看着王培化作的玉泪还是忍不住杀心暴起。 这一路走来，他尽量的不想惹是生非，但是身行此间，很多事都是生不由己。 既入了这江湖，自然也会沾染是非，逃是逃不掉的，只可惜他花费了太多的代价去明白这个道理。 当初宝儿就告诉过他身负天资，必然惊起是非，偏偏他少不经世，一直嘻嘻哈哈以为能够躲过去，以为能够讲道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讲道理也可以，但是必须要赢的话，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和死人讲道理。 伴随着枝叶的轻颤，一个女修刚纵身轻跃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三尺冰锥！ “师妹！” 这长清观的几人早就吃过不少亏，如今即便是进入这林间也是三人一行互相照应。 见着这突然出现的冰锥，另外一个男弟子立刻就纵身营救，他刚纵身跃起，三人之中最后一个男弟子却突然面色一白！ 幽暗的林间，入夜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那男弟子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己胸口的拳头，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两句，但是一张开嘴却直往外吐血。 “师弟！” 余下二人这才注意到这是声东击西，急忙追了过去，不过叶小孤却如鬼魅一般，纵身轻跃，直接抽身离去。 那一人照看着受伤弟子，余下的那男弟子却是负气追了过去。 他还没有追多远，只听着身后又是一声惨叫！ 脸上的绝望和错愕刚起，这男弟子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枝叶轻颤声，他猛的一回头，突然身后一阵凌厉的拳风袭来！ “嘭”的一声，直接就一拳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挣扎着想要回头看看那个出手之人，传言之中击杀了长清观护山长老的男子，但是还没等他回头，身后那人却是面无表情的捧着他的脑袋一扭。 “咔嚓”一声，再无半点儿声息。 叶小孤面无表情的拖着这男弟子的脑袋，几个轻跃如同一只灵巧的猎豹一般将这猎物拖到了一颗茂密的树上。 在这里竟然还有其余两具尸体。 他径直将脖子上戴着的玉泪拽了下来，随手打了几个指诀，一阵幽幽的灵光之中三人身上的灵气竟然缓缓的升腾汇聚，最后被这玉泪吸入其中。 单纯就灵气吸纳而言，修士的尸体自然不是什么好吸纳的途径，只不过他比较节约，舍不得浪费。 让玉泪吸纳了灵气之后，他见玉泪收好，随即又掐动了另外几个指诀。 随着这指诀的引动，三具尸身随着一股亘古悠扬的气息在一团诡异的朱红光影之中凝聚成了三颗豌豆大小的血珠子。 叶小孤面无表情的做完了这些，径直收拾妥当之后，纵身轻跃开始了下一波猎杀。 关于王培的事，如今他很少去想，他只是循着当初约定好的路子，一步步的借助血色精华修炼鬼道，同时也修行寒川劲。 并不是因为他对于王培多么的漠然，而是害怕那颗心里窜起的情绪，让如今已经是独木难支的自己倒下。 长清观不算是什么名门大宗，这所谓的长清十三子更是只会打坐修行，不入俗世的书呆子。 杀掉这些人就好像是杀了几只没长牙的兔子，让本就伤痕累累的他也稍微算是放松了一下。 简单的处理掉这几人，他却是从树林之中又纵身而出，径直又回到了江岸边。 江边先前那个捕鱼的小伙子还在，他正好拖着先前被叶小孤偷袭重伤的女子游到了岸边。 看起来这小伙的水性还不错，这样的大江大河里还能捞起一个人来。 叶小孤走过去的时候，那小伙正对着那女修发呆。 虽然那姑娘胸膛上被叶小孤用冰锥打了一个窟窿，不过修行之人到底还是有些本事，这会儿竟然还能够喘气。 不过正是因为她还喘着气，一时反倒是让那小伙有些手足无措，尤且是面对一个还算是看得入眼的漂亮女子。 这江城的渔村之中大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都是捕鱼为生，自然男男女女都少不了日晒雨淋都是些皮肤黝黑发亮的模样。 突然见到一个修道之人，这模样不提，至少白净喜人，让这渔村的小伙自然是有些心喜。 只不过这女修如今身受重伤，这小伙子一时也掩去了心喜，脸上只有焦急和担忧。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叶小孤刚从树林之中出来，那小伙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叶小孤面无表情，他似乎也不以为意，径直就抓住了他的手，急切道。 “仙人，请你救救她！” “放手。” “仙人……” 一语未尽，那小伙瞳孔突然一缩，叶小孤身上的凛冽杀意一起，即便是没有动手仍旧是让他动弹不得。 简单的绕过了这个小伙子，叶小孤面无表情的走到了那个女修身边。 事有凑巧，那个女修明明身受重伤，但是正好还有一口气在，见着叶小孤走过来，正好睁开双眼，目光之中却并没有什么凌厉的恨意。 倒也不是因为她有多迟钝，只不过长清观的灵脉被叶小孤断开喂养了玉泪，这所谓的长清十三子追击得也很突然。